李妈自杀了。

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床头柜上放着还剩下半包的老鼠药。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李艺馨是第一个发现她死亡的人。

看着那些人将她的母亲抬走时，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余伊走过来拥抱了一下她，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紧紧地攥住原来留在李妈手里的那封信。

看着面前如同失了魂的李艺馨，余伊其实内心没有多大波动。

她好奇的是那封信里的内容。

但即便再好奇她也不好主动要求看，只能等着李艺馨主动邀请她。

也许现在应该留李艺馨一个人静一静。

至于那封信，

她有的是机会弄清楚。

“你先冷静一下吧。”余伊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姐，我现在很冷静。”李艺馨拉住了余伊的衣角，声音平静。

“现在想和你一起看这封信。”

余伊有些讶异，她以为李艺馨会大哭一场，现在这么冷静的状态总感觉有些异常。

“好。”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小姐你帮我念吧。”李艺馨将信递给余伊。

“你确定吗？”余伊没有接过信，反而又斟酌着问了她一遍。

李妈的这封信可能是专门给李艺馨写的。

如今李艺馨让她读是不是因为里面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东西？

昨晚李妈在找她之前先去找了李艺馨，她们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艺馨有没有相信李妈的话？她现在是在测验她吗？

如果被摆一道的话，她只能麻烦点再解决一个人了。

余伊眼神里带着几分凉薄，轻轻凝视了李艺馨一眼。

李艺馨没注意到余伊的目光，她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没有回复余伊的问题，短暂的沉默后，眼神看着远方，这才开口道。

“昨晚李妈过来找过我了。”

李艺馨双手交叉，两只手的大拇指相互摩擦。

“她跟我说了很多当年的事情，我知道的和我不知道的，都囫囵吞枣般地说给我听。”

“她跟我讲了她的过去，告诉我，我和她有误会是因为小姐你暗中使手段。”

说完这句话后，她抬眼看了一下余伊。

“所以呢？因为她的话你开始怀疑我了？”余伊声音仍旧是一贯的温和。

“我不想怀疑小姐。”李艺馨转移了视线，带着微笑说出了这句话。

不是不怀疑。

而是不想怀疑。

“是吗？”余伊看着李艺馨的侧脸，没有多解释什么。

“昨晚我想了一宿，在想自己到底能不能原谅李妈。”

“那个答案我现在还没有找到，爱与恨不是绝对的对立面，它们是可以共同存在于人心中的。”

“我对李妈的期待早就死在那个冬天了，现在对她也只是一种同情而已。”

“这也许就是我现在没有想象中那么崩溃伤心的原因吧。”

李艺馨看着床头柜上放置的那个相框，脸上带着释然的笑。

相框里是女仆们的合照，那是她和李妈的唯一一次合照。

看了一会儿，她再次收回了视线。

“后来我又在想，如果我是小姐的话，我肯定对一直打骂我的李妈恨之入骨。”

“这是人正常的感情，所以我能理解。”

“所以如果有报复李妈的手段，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李妈表面上疏远自己女儿，但心里却很爱她。”

“我如果是小姐的话，也会把李妈的女儿当做切口，来报复李妈的。”

李艺馨没有隐瞒的说出了自己对余伊的怀疑。

她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情绪，更多的是陈述事实。

“如果真的是我有意设计的，你又能如何呢？”余伊几乎是亲口承认了。

“我什么都不会做，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一直在小姐身边赎罪。”

“为我的母亲。”李艺馨语气诚恳，说出的话却十分出乎余伊意料。

这是李艺馨第一次亲口称呼李妈为母亲。

“你原谅她了？”余伊轻声询问。

“她是个很命苦的女人，如果我是她的话，说不定还没她做得好。”

“不聊这些了，小姐开始念信吧。”李艺馨将信塞到了余伊手里。

“好。”

【亲爱的女儿。】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已经死去了。】

【我不是个好母亲，这一点我承认，似乎在做母亲这一方面，我永远都是个差等生。】

【我总是把自以为对你好的东西硬塞给你，却忽视了你的情感需求。】

【你不该跟我一样过这么阴暗痛苦的人生，所以我总是在隐瞒你是我女儿的真相。】

【但我低估了自己对你的爱，你毕竟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肉，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所以当你问我是不是你母亲的的时候，听着你叫我妈妈，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太开心了，所以忍不住承认了。】

【现在想想，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事情就有些脱轨了。】

【要是我当时没有因为太开心而承认，你会不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呢？】

【我总是一直想着这件事。】

【即便我知道这根本就是徒劳。】

【我死后，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伤心。】

【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昨晚刚跟你聊过就自杀。】

【这很懦弱。】

【我知道。】

【但我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

【我杀了人，杀了那个男人。】

【李北不是你的父亲，那种人渣我是不会承认的。】

【那男人借的高利贷我已经还完了，李北那个男人我也已经处理掉了。】

【我的女儿，没有人可以再来骚扰你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世界很大，你该好好去看看。】

【好好上学，好好读书，小姐会好好照顾你的。】

【最后的时间，我一直因为没有听过你叫我母亲这件事，而感到遗憾。】

【但没关系，昨晚能和你聊那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知不觉就已经写了大半页了。】

【我爱你。】

【我的女儿。】

信的结尾笔迹有些潦草，还沾染上了几滴血迹。

余伊猜测那是李妈毒性发作，体力不支的证据。

李艺馨听完这封信后，猛然将余伊手里的信抢了过来。

她呜咽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眼泪滴落下来晕湿了信上的笔迹，滴在了李妈的血迹上。

李艺馨泪眼婆娑，看到自己的眼泪打湿了信纸后，立刻慌乱地去擦上面的泪珠。

结果越擦，那字迹就被晕染的越深。

“我早该想到的，昨晚她的状态就不对。”

“自以为是，杀了人我不就是杀人犯的女儿了吗？”

“总是做这种蠢事，真的太讨厌了…”

她边擦眼泪边埋怨道，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余伊看着面前这个哭成泪人的李艺馨，久久没有动作。

情感是需要宣泄的。

哭出来李艺馨应该会好受多了。

有时候还蛮羡慕李艺馨的。

至少她有一位全心全意爱她的母亲。

至少她可以毫无顾忌的放声大哭。

余伊轻轻抚摸着李艺馨的后背安抚着她，心绪却有些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