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风雨雪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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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回首,佳节已过,又是一轮枯荣。

新春所残留的余韵,就像是被流年捻落的芳华,徒留下今朝最后一抹艳色。

三月末,胤g因战事而延迟整年的大婚终于尘埃落定。康熙回京之后便与德妃商量一二,将那早早内定的费扬古之女乌拉那拉氏指给胤g,由内务府奏定吉期,简大臣命妇偕老者襄事,面西,宣制辞。

宣声朗朗,于乾清门阶下阵阵荡荡。

胤t最后在三所见到的胤g,一身彩服明丽,挺拔而俊朗,恰是往见福晋父母归的时候。

“四哥。”胤t起身,缓缓打千:“弟弟提前给四哥道个喜,祝四哥儿孙满堂。”

胤g见胤t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八弟无须着急,想来八弟的好日子也快了。”

“四哥可莫要取笑弟弟。”胤t浅笑,与胤g一同步入里屋。

儿时宽阔敞亮的屋子,在两人入内之后,竟显得狭小起来。

雨过淡淡的楠木香气,弥漫在幽雅古朴的小室内,似浊且清。身前十五岁的少年尚且纤瘦,那双明润眸子里却依旧是不变的暖意,胤g注视着,微微失神。

“四哥?”

清亮澄澈的嗓音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胤g回过神来,再看胤t,蓦地一笑:“总觉得八弟自从征战归来后,有些变化。”

“变化?”胤t些许诧异。

“嗯。”胤g颔首,凝视那双温润无澜的眸子许久,才缓缓道:“平添一层风霜。”

胤t但笑不语,径自找了位子坐下。

胤g轻轻摇头,随即吩咐苏培盛奉上热茶,岔开了原本的话题。

时过申正,方才下学的胤祥兴冲冲地小跑入胤g居所,待见到屋内的胤t,胤祥满满的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兀自品茶,胤t看那冷面寡言的人千方百计地哄胤祥回去,动作言语略显笨拙,却是分为温柔小心。

胤祥自始自终蹙着眉头,最后看一眼胤t后,才不甘地转身离去。

放下香茗,胤t无奈地笑笑。

小十三对胤g的依赖是众多弟弟所无法比拟的,但那份感情够真够炽烈,纯粹到难以置信。

夜幕降临,烛火昏黄。

胤t稍稍侧过身去。饶是活了两辈子的胤t,对于这么赖着不走与胤g同塌而眠,也觉得颇为尴尬。

但,在胤g开府出宫之前,一定要见一面雍正。

纵使二月晚风冷然难耐,锦被之下,两人彼此分享的体温,却能将那寒凉生生地挡在身外。

“四哥。”深夜之中,胤t率先开口:“你曾经说过,你在一日,必然确保我无后顾之忧。这话,现在可还算数?”

良久的沉默,就在胤t以为不会得到回答之时,喑哑沉然的声音才悠悠响起,在深邃的夜里有如冰击。

“原以为重生一世,你必然能学会收敛。不曾想,你居然变本加厉。”雍正睁开双眼,凝视身旁相杀半世相恨终生的对手须臾,终是缓缓长吁:“那权力的中心,你走得太近,进得太早,实在不该。”

目视胤t的淡然,雍正停顿片刻,才接着开口:“前世被皇阿玛挫骨扬灰的托合齐,这辈子却更早地居高位任步军统领。前世本该在战后因功官复原职的索额图,现在依旧是降四级留任。”

“八弟,不要告诉我你看不透皇阿玛此举的用意!”

“弟弟自然知道。”胤t转首,乌黑的眸子直视雍正,一字一顿道:“弟弟甚至可以说,皇阿玛的下一步,必然是提前分封。”

雍正默然。

“但是四哥,有些事,无所谓该或不该,只关乎愿或不愿。”胤t蓦地一笑,清澈幽远,模糊了屋内厚重的肃杀:“弟弟仅仅想知道,靠自己的这双手,能将这皇城中人的结局改变多少。”

无言的沉默,雍正不置可否。

胤t凑近雍正,以手抵住雍正胸口,语调陡然一降,冷冷道:“雍正,凭良心说话。若我将来挡了你的路,你会毫不犹豫地对我出手。是?还是不是?”

“是。”微一停顿,雍正终究出声。

“甚好。”胤t向后挪动些许,一个转身,背对雍正:“那就从现在起引导胤g,让他与我保持距离,以免日后两难。”

“胤t……”雍正骤然开口。

胤t一愣,未及反应,顷刻间已被雍正强硬地扳正身子。两相对视,离得太近,呼出的水汽缠绵交织,扑在脸上温热而湿润,胤t不适地蹙起了眉。

“胤t,道不同本不相为谋。但,说什么独自背负皇城的未来,该说你是太过见外,还是根本自不量力?”

愣怔许久,胤t才慢慢咀嚼出其中意味。细细端详此刻的雍正,突然,胤t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分明是良言,由四哥说出,却生生地变成了恶语。”

隐藏于暗处的第四者,知晓相克之物的第四者。

这世间,唯一与其处于对等地位的人,仅雍正一人。

“四哥可要记牢你的承诺。无论咱们兄弟几个到了怎样的境地,决不能让那同样重生的第四人出来搅局!”

“我本就说过:‘我在一日,必然确保你无后顾之忧,不受那相克之物的威胁。’当日如此,现下亦然。”

……

一瞬间的失神,胤t轻轻推开雍正,反侧合眼。

抵足而眠的两人,整晚夜不能寐。

大婚之日,紫禁城箭亭内张幕结彩,设宴六十席。

胤g身着金黄色蟒袍云龙补服,石青织金缎镶边,九蟒前后左右开裾。一身华贵的礼服,朦胧了少年原有的一抹青稚,更显风度翩翩、雍容夺目。

銮仪卫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内务府总管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率领护军四十人,迎娶新人。

宴会之上,司茶奉茶,司筵奉果,伶工入奏。宴会过半,众人献酬之后,易去蟒袍补服,就位酌酒。

胤t遥遥望向胤g。

今后开府出宫,紫禁城门相隔两处……

如此也好。

道本不同,何苦相互为谋?

兄弟之情、同伴之义,不轻言舍弃,就足够了。

现下,宫内宫外,一明一暗,相对于第四者,真真是占尽了便宜。

不远处的胤g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风度自如。成婚与成人相提并论,化去曾有的浅薄与稚气,肩上的担子重上一分,才能愈加沉稳、张弛有度。

最后,

那洞房花烛……

也不知是哪位亲自动手操刀……

脑中猝然冒出的想法顿时将胤t逗乐了,恰逢胤g注意自己,胤t连咳三声,笑着掩饰满脸的戏谑。

胤祥无精打采地伏在案上,只留一双乌溜的眸子灼灼地注视着胤g,脑袋更追逐着胤g的身影左右摆动,陡然间胤t那抹粲然笑意映入眼帘,胤祥的整张小脸顿时皱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身旁兀自贪食的胤祯,胤祥主动为胤祯斟满果酒。

胤祯睁大圆润的眼睛,乐呵呵地捧起酒杯,脆生生地道谢:“谢谢十三哥。”

立即拍开胤祯的手,胤祥端详胤祯须臾,认真地摇起脑袋:“这是给八哥敬的酒。”

“咦?”胤祯歪着脑袋一脸诧异。

“八哥又想媳妇儿了,十四弟还不快去敬酒。”

“为什么又是我?”胤祯迅速地往后缩去,直溜溜地盯着胤祥。

“明明你也住在四所……”胤祥的眸子倏地水润起来,深深地抽了一口气,胤祥才瘪着嘴颤声指控:“可八哥偏偏跑到咱三所想媳妇儿,可不是你的错吗?!”

纵使懵懂如胤祯,也被胤祥的语气吓了一跳,小心地瞅瞅胤祥,胤祯连忙端起酒杯向着胤t一路小跑而去。

胤t早早地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仅仅是无奈着莞尔。胤祯一路跑来,顶着红扑扑的脸蛋,双手高举着酒杯,软糯的嗓音立时响起:“胤祯给八哥敬酒。”

扫过胤祥张望的模样,胤t笑着引胤祯坐于身旁,共享宴饮之乐。

酒过三巡,喜宴尾声。

胤t最后一眼遥望胤g,层层叠叠、隐隐约约,近乎看不真切。

身旁的胤祯已喝得迷糊,带着醉意下意识紧紧地贴着胤t。胤t拍拍胤祯的脑袋,却见胤祯抬起透红的脸蛋,直直地仰望,一脸的傻乐。胤t嗔笑,干脆牵起胤祯的手,一同归去。

一大一小,兄弟二人,带着微醺的醉意,相携漫步。

宫廷美景、玉石雕漆,却是千篇一律、一成不变。

唯有那由手心渗入的濡湿温热,才能使人感到阵阵生命的热量。

乾清宫的传旨太监匆匆而来。

胤t顿住脚步。

“八爷,皇上召见。”

莫名的思绪涌上心间,充盈脑海,胤t倒吸一口气,掌间不由地收紧。

胤祯吃痛地闷哼,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再看胤t,凑得更近了。

濡热的掌心,仿佛酝酿起了果酒的香甜,胤t用力握了握,终是松开,命随侍太监背起胤祯回乾西四所。

然后……

随传旨太监,前往内廷之首——乾清宫。

二十几丈的距离,胤t走过,却仿佛是耗费了整个春秋。

对皇帝的情感、对父子的恩义……胤t,说不清道不明。

却,随着时间,步步沦陷。

皇帝皇帝,孤家寡人。

众生之上九五之尊,尽享天下之美,却不被承认,那份被所有人刻意忽略的……人性。

所谓情义,在皇权面前不堪一击。

可……

那人亲手,模糊了赏与罚的界限,朦胧了君与臣的等级。

“躲躲闪闪岂是丈夫所为?!”

胤t倏地双拳紧握,不听不理。

“若真是心忧战事,就跟着朕,一同与诸臣商讨,共决大计!”

国事战事,君王御下,与我何干?

“莫让王公大臣,苦候。”

……

呼吸猛地一滞,胤t压低嗓音,缓缓喘息。

仅此一句……心动了,而已。

尖利的通报声撕裂内廷静谧:“八阿哥求见。”

乾清宫,到了。

胤t回过神来,终是缓缓步入。

东暖阁内莫名寒凉。

胤t无声叹息,旦见那一代帝王伫立于窗边、踌躇不前。皎月银辉,薄薄一层铺在地上,仿若三千白发,苍老了众生。康熙蓦然回首,唇角流露一丝笑意,稍稍绽开,却又被苦涩填满。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前世今生,康熙的话语,胤t总能记住。

慈爱的、愤怒的、赞美的、咒骂的,重要的或无关紧要的,胤t难以忘怀。

比如前世,在康熙六十年,在帝王老迈、龙驭宾天的前一年,康熙所言之胤i。

“父子之私情,不能自已,所谓姑息之爱也……”

父子私情,姑息之爱,无原则的宽容……

二废太子,相看两厌,屠戮党羽,康熙却从未对胤i做出真正的伤害。纵使咸安宫幽禁终生,其眷属仍享有亲王待遇,石氏病逝,康熙甚至特派隆科多带三十名侍卫去为之穿孝,哪怕祖制按例,亲王福晋仅可用侍卫二十人。

胤t苦笑,这父子二人,明知是错,明知不对,一个纵容了自己,一个放纵了他人。

太子鞭责海善的起因已不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死了,死亡的时间太过巧合。纵使死因有他,却逃不过悠悠众口。

北上归来的那日,父子二人曾因此促膝长谈。

前世的点点滴滴,痛也罢恨也罢,刨根究底……

“从来无知无觉、自以为运筹帷幄,直到众臣举荐皇八子,朕才清醒……太子究竟已经失去了多少臣心。”

两世恩情,护短成为习惯,庇护已是本能……

康熙骤然回首,看向胤t,在那份平和的凝望中缓缓静心。

轻轻摩挲胤i之请安贴,康熙稍顿,似醉非醉、自言自语:“身为储君,就得为自己的言行、属下的言行负责。这是,继承者所必需的担当!”

“皇子阿哥,招揽门人、安插家奴、结党□□、外弛内张……”康熙一声长叹,神色平静,缓缓叙述:“太子亲信,欺罔不法、聚众宴饮、骄奢淫逸、甚属悖乱。”

胤t无言默然。

太子与皇子的对立,无论愿与不愿,在皇子立功太子不仁的境遇之下几乎成了一种必然。

更……由康熙亲自动手,将矛盾激化,使得党政之争早早登场。

“朕的这些个儿子,朕还不清楚吗?没有争过必然不甘。与其在他们羽翼丰满之后拼的你死我活,不如在他们年少轻狂之时,彻彻底底决下胜负!”康熙一口气道尽,继而细细地端详胤t。

说完了。

这就是一代帝王对诸子夺嫡看法的全部。

与其让诸子兀自争夺一发不可收拾,不若由帝王引导,掌控那起点与终结。

开诚布公、推心置腹,是康熙所能做到的一切。

“皇阿玛,”胤t站起,直视康熙,一字一顿道:“若,太子输,该如何?”

康熙微微失神:“夺嫡之根结,太子势微,他不自保,人必杀之。所以,胤i必须成长,直到强大到无所畏惧!否则……”

康熙倏地顿住,胤t不动不催,仅留那沉默的帝王一份无言的凝视。

“无论终点怎样……朕都会为结局……负责!”

三月初旬。

帝王简正、副使诣太和殿奉节出,奉册宝节分陈各案。

封皇长子胤a为多罗直郡王,皇三子胤祉为多罗诚郡王,皇四子胤g、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v、皇八子胤t,俱为多罗贝勒。受封诸子参与国家政务,并分拨佐领,各有属下之人。成年皇子开府出宫,未成年皇子仍居宫内。

胤k巴巴地望着锦面犀轴贝勒诰命,明亮的眸子里几乎滴出水来。紧紧地攥着额娘给的小金算盘,胤k仔细地计算着。

贝勒每岁俸禄两千五百两。郡王更有粮银庄和瓜果菜园十九座,共三万亩,再加上所属佐领下户人和炭军、煤军、灰军、薪丁等按丁配有之田土……

胤k捧着小算盘手舞足蹈、乐得直笑。胤m小心地瞥了眼自己的九哥,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默默退后一步,与胤k保持距离。

胤t失笑,用力地揉揉胤k那笑得团在一起的小脸,便也由着他折腾去了。

这出头的椽子自己当得习惯、当得顺手。

最惨的结局不过□□休妻改名除籍!何苦输人输阵,压抑终生?

若是胆惧畏缩、固步自封,倒不如就此辞世,也省的一世无能!!

将夺嫡提前十数年又有何不可?!

起码……

可以让这几个小的,彻底远离……那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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