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迎白把暖安放下后，正要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还没坐下，神情却惊恐起来。

暖安纤瘦的手握着一把黑色的小手枪，缓缓抬高手臂，指着江迎白。眼睛幽深极了，衬着发白的脸色，看起来十足的病态：“江迎白……对不起。”

江迎白呼吸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你想让我死？”他样子很平静，继续坐下，然后把餐巾抻开，侧脸对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身躯，胳膊，手指都在僵硬。如果她叫他死，那是他活该！！

暖安嘴唇紧紧抿着。想了想，把枪口收回，又对准她自己的太阳穴：“我不想让你死。我恨不得我自己死。”

“把手枪放下。”江迎白的声音已经冷硬。

“我只是不想待在这里了。”暖安脸上流下一道清泪，“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再跟你过了。放我走吧，我去医院陪大宝，然后我抱他去法国治疗。我知道法国的医疗条件比这边好。你不要管我了。我们就这样分手吧。不，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在一起过，所以，谈不上什么分手。总之，你放我走吧。”

“暖安你听着，”江迎白手紧紧地握着放在桌子上，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就算孩子死了，你还是我的人。我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事，我拿命偿还，你别想离开我。除非你一枪打死我。”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因为太激动，磕到了膝盖，他脸上却没有一点痛色，手有些颤抖地指着暖安：“把手枪给我放下。”

暖安也站起来，腿瘸了，一手扶着椅子，一手依旧拿手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着，她的脸上都是凄艳：“我不放，除非你答应让我走。”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回来了，可是，她再没力气面对他了。

走吧，走吧！！！走了就一了百了。她想起她和大宝二宝在一起的时候，两个孩子就是自己全部的世界。那个时候，她是最快乐的。而快乐对于她，太少了。

江迎白满脸嘲弄：“暖安，你想去天涯海角，我都放你去。你用不着拿你性命来威胁我。你的命就这么低贱？”

“你到底放不放？”暖安也急了，大声地喊叫，“我早就不想活了。我看到你我就想起我和我孩子的不幸。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你看看这把枪有子弹么？”江迎白冷着脸嘲讽道。神色一点都不惊慌。

暖安神情一僵，难道手枪是没有子弹的？

怪不得他神色一点都不惊慌。

握着手枪的手缓缓垂下，暖安脸上表情似乎是想哭。自己刚才就像是演了一出小儿科的闹剧。这世界有比她更笨的人么？

暖安咬了咬牙，呆呆站了一会儿，默不作声把手枪一把扔给江迎白，转过身子一瘸一拐地要上楼。想威胁他都不成。暖安不住骂自己笨，心里也越来越悲哀。

江迎白把手枪收回到腰间皮带，招了招手，两个佣人去扶暖安。

江迎白呆呆地坐在餐桌前，看着窗外滚滚深沉的夜色，心里就像是藏了一个黑洞，不断地下坠，不断地被强烈的绝望吞噬。

虽然只是一场虚惊，但他终于知道，她是多么想离开他。她的生活根本不需要他。

无穷无尽的后悔和绝望像是一毡黑暗的大幕，把他从头到脚盖住，眼睛虽然明亮，但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前途一片迷茫。

就这么呆呆坐了半夜，喝了很多酒。

江迎白上了楼，推开暖安房门。

江迎白坐在床边看着暖安苍白的睡颜，温凉的手指沾上了她眼角唯一的那一滴泪，伸到唇上吮吸。泪原来是凉凉的。他极力回想多年前，得到暖安时的样子，却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个晚上他喝多了，神智不清，他年少轻狂，心里又渴望又恐惧。

现在，他依旧喝了很多酒。正是因为喝了很多酒，他拉着暖安的手，喃喃地说着平时不曾说过的话。

“当我慢慢爱你的时候，你却总是把我的心当成驴肝肺胡乱作践。我知道你爷爷去世了，你喜欢被人溺爱着，所以喜欢折腾我。你一定最开始也是喜欢我的吧，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心罢了。”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当我爱上你的时候，你却和叶安城订婚了，为别的男人争风吃醋。你自以为自己公平正义，为别人打抱不平，却不知道你有多么单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无奈，有太多软弱的人，不能因为我活的强悍，就要为这些无奈的事情和软弱的人买单。”

“我只要你一个，因为我想宠着你。我也想过恨你，也想过你脾气古怪刁蛮任性骄傲不懂是非，哪里值得我喜欢。可是，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毕竟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暖安，只有一个江迎白。”

“我还是选择了爱你。”

话毕，江迎白轻轻地笑了。

暖安，我好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伤害过你，那是因为太爱你。

即使忘却了，却依旧留着你的印记，可是，如今，我差点扼杀了你。

是不是我爱你，却不懂得如何去爱？

如今我知道如何去爱了，你会不会也学我，忘记我的样子？离开我，抛弃我，再也不管我？

就这么想着，两道清泪从男人眼角流出，滴答滴答，全滴到暖安脸上，睡梦中的暖安似乎感觉到脸上不舒服，就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手上都是湿淋淋的泪水。他拿过她湿漉漉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不住亲吻她的手指。这眼泪咸咸的，苦苦的，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都是辛酸和苦涩。

“我给你唱一首歌吧，是你以前喜欢唱的歌。我唱歌很不好，很丢脸，但是我在你身边丢脸还少么？我唱了，你会不会听？你要认真听，我唱的很难听，但是我很用心。”

他不经暖安同意，就握着她的手，唱起来。

他就这么用粗噶的喉咙唱着歌，声音放得很轻，她睡着了，也不说话，江迎白不知道她听没听。不管她听没听，他一直卖力地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