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晚上九点钟，顾晓情那充到满格电量的手机终于接到了靳以尧的来电。

“喂，靳以尧。”电话接通的时候，她的语气很平静。

事实上，经过了将近一天一夜的心情沉淀，不仅仅是语气，顾晓情的内心和表情都如死水一般。

“还以为你不肯接我电话了。”靳以尧的声音听上去带着点松了口气的隐隐庆幸。

顾晓情闻言看向不远处在和小狗玩的女儿，又垂下眼，不抱希望的低道：“所以，你想到办法了吗？”

“开视频。”靳以尧不答。

顾晓情没有异议。

她像是已经什么都漠不关心，不管别人做什么都没有办法掀起她内心的波澜。

也就是因为这样，靳以尧才中途提议换成视频。

室内很明亮，顾晓情能看到对面镜头里的靳以尧，英俊的轮廓一圈都冒着短短的胡碴，这不过一天时间。

“晚饭吃了吗？”靳以尧问。

“嗯。”

“我这边的事还得有几天。”

顾晓情看着他，“几天？”她的表情平静到几近麻木。

靳以尧心里一阵不安，安抚道：“很快，最多一周。”

“一周后。”顾晓情回想那个请柬上写的日子，勾唇笑了，“你回来，我就成了你养在外面的情妇了吗？”

靳以尧听到这话心里骤然一紧，低喝：“顾晓情！”

“放心，开个玩笑而已。”顾晓情却还真像是开玩笑，不管是表情还是态度都很随意。

靳以尧严肃道：“这件事我回去再和你……”

“从长计议吗？”顾晓情轻飘飘接过话。

但她心里早已经知道，靳以尧不是无所不能的，他的软肋就是他的家庭。

在家庭、在父母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百善孝为先。

他可真是个楷模，相比起来，她反倒是个离经叛道的不孝女，竟然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不等靳以尧后续，顾晓情就说：“好，我会等你回来。”

“……”靳以尧想过各种反应的顾晓情，质问，冷漠，歇斯底里又或者冷冰冰的气恼和嘲讽。

唯独没想到过，她能这么平静。

就像……

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已经跳出了那维系着两人，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关系。

“还有事吗？没事就挂了，你去忙。”顾晓情又淡淡说。

靳以尧突然拔高声音，“顾晓情你看着我！”。

顾晓情于是从善如流的抬眼看向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深不可见的情绪。

她面上波澜不惊，可心里像是被凶猛撕裂，可一阵冬风吹进来，她都不觉得痛，就剩下麻木的空荡荡。

“相信我。”他一字一顿。

相信，她当然相信。

可是他打这一通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么一番话吗？这话，他白天不是已经说过了？

整整一天过去，他所谓的想办法，是毫无作为吗？

顾晓情真的想笑，只是实在笑不出来，她看了靳以尧很久，才说：“韩佳拿了亚军。”

听到这话，靳以尧神色终于缓和下来，“很不错了，其实他也不是专业……”

他有意搭腔，可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的顾晓情，却没有兴趣继续聊下去的打算。

她打断靳以尧的话，又道：“我在路上遇到了网上带我玩游戏的人。”

靳以尧剑眉立刻一拧，带上不悦，“那个小子？他也是R城人？”

“回来后我睡了一觉。”

“晓情。”

“醒来后又看到一条短信。”

靳以尧沉默了，他知道顾晓情并不需要他接话，只是需要他听下去。

“我相信你，你说过，你不会再对我说谎，而我也说过我相信你，所以靳以尧……”

顾晓情看着他，一瞬不瞬，只是漆黑的眼里又透着两分哀色“你要结婚了，是吗？”

靳以尧说不出话来。

“是吗？”

“是。”靳以尧道，又迅速解释：“不过你放心，我很快会解决……”

“我放心。”顾晓情没听完他的后续，就笑出了声。

像是听到什么太好笑的话，那笑容太大了完全抑制不住。

所以她捂着嘴别过头，仰头又抖着肩膀，手机拿不稳，镜头一个劲儿乱晃。

靳以尧担心的一遍遍叫她名字。

半天后，顾晓情终于收住笑，用指腹揩去笑出来的眼泪，她说：“我知道你在想办法，相信你一定能想到好的办法。”

她那样子像相信吗？

靳以尧觉得胸口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苦闷又不安，只能沉声道：“我今晚回来一趟。”

“不用了。”

回来一趟还是要走。

顾晓情想，当时就得拦着不让他去，可拦着有什么用？到头来，只会留下一个不识大体，小肚鸡肠的印象而已。

所以他和金秀盈，不是偶然。

是必然。

“你放心，不管是你结婚还是怎么样，我都在这里，等你的解决办法。”她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

但靳以尧听了并没有觉得哪里好一点，薄唇抿出一道锋利的直线，“我会尽快。”

“好。”顾晓情应着就要挂电话，靳以尧却阻止道：“就这么连着吧，等你睡着了我再……”

“我还没睡。”她说：“我得直播了。”

靳以尧瞬间想起她说白天见到张一杰的事，一脸不认可，“早点睡，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啊，你提起这个……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我现在手里有点积蓄，想自己开个店，这样还债也快一点。”

靳以尧不答，眸光迅速冷了下来。

“所以，公司那边可能会辞职。”

被他这么看着，顾晓情不躲也不避，迎着他的视线，甚至还能自在的笑一下，“巨额债款压在身上，还是早点还完比较好。这样大家都能自由点，不用担心一方被束缚，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靳以尧声音压的很低沉，整个人处于怒意爆发的临界点，“束缚让我安心，而你最好也这样！”

“是吗？”顾晓情笑，仿佛完全没察觉得他的恼意，却也顺着说：“那等你忙完再讨论这个吧，我休息一下。”

那态度太随意，敷衍的语气让靳以尧体内的无名火一子烧了起来！

而下一刻，顾晓情说完“你去忙吧，我也得忙了。”就挂掉了通话。

她五指还抓着手机，用力到指尖发白！

“妈妈。”楠楠跑到床边，很关心的问：“刚刚是爸爸吗？”

爸爸……

听到这个称呼，顾晓情心尖发颤，她抬起手，轻轻的揉着女儿的脸，“宝宝。”

“嗯！妈妈。”楠楠露出弯弯甜甜的笑容。

顾晓情心里难受，却还是挤出个笑，“你得改口喊他叔叔了。”

她声音很轻，似乎太响了会吓到什么情绪，又抱起女儿坐到床上，“他不是你爸爸。”

如果放在以前，楠楠肯定要问什么，可她心思敏锐，早发现了妈妈一整天都不对劲，于是点点头应了一声，乖乖靠在她怀里。半晌后，她才又说：“是叔叔让我那么叫的，我原本才不会那么叫。”

“嗯。”顾晓情摸着她的脸，又把那小身板抱得紧一点，做着没什么用的解释：“叔叔他马上要和其他阿姨结婚，以后，会有其他小朋友叫他爸爸。”

楠楠听到这话，眨了眨眼，很久才又点头应了一声。

顾晓情轻颤的嘴唇贴着她的额，“楠楠……”

“没事啊。”楠楠以前听到有人说靳以尧是别人的，总是会忍不住就哭，可现在却一把抱住自家妈妈，仰头稚声稚气道：“妈妈没事，我们还有好多帅叔叔！像是今天的那个韩叔叔，或者陈宝宝的爸爸也还好的。”

顾晓情快压不住泪意，闻言却突然崩成了哭笑不得，“宝宝，你在说什么？”

楠楠软软的脸蛋被挤得变了形，小表情却还认真极的样子，“没了靳叔叔，我们还有韩叔叔、陈叔叔，小哥哥也行啊，今天还碰见个会照相的帅哥哥哦！”

“所以……”

“他们都还帅的。”虽然没有靳叔叔那么帅，楠楠还是有点小偏心，不过嘴上却说：“都可以做楠楠爸爸，小哥哥就算了，好小哦。”

顾晓情低头看她。

小家伙有所感应似得抬头，一口小白牙露着笑，“他们好小，这个好好笑哦。”

“嗯。”顾晓情跟着弯眼，然而心里还是痛，只能强颜欢笑，“可是我们宝宝不是很喜欢靳叔叔吗？”

“他一直惹妈妈生气，我就不喜欢了。”楠楠认真道。

顾晓情闻言一愣，神情恍惚。

“我最爱妈妈了。”楠楠抱住她，清除掉顾晓情内心剩下的一点不安和挣扎。

总归不会一无所有。

只要楠楠还在。

她从来都是孑然一身，现在也不过是失去了原本就不属于也不该是自己去奢望的东西而已。

“妈妈也最爱楠楠了。”顾晓情抱紧了女儿，“好了，去洗澡澡睡觉。”

“嗯！”

母女两人在浴室玩闹了一会儿，楠楠一身香喷喷的回到大床上。

她抱起顾晓情在响的手机，因为看不懂字，只能高声叫：“妈妈妈妈，电话来了~”

“马上。”顾晓情用毛巾裹住还在滴水的头发匆匆出来，接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竟然是南府小区的传达室，她立刻接通，“喂，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