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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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只着内衫,所以看得分明。那靠近衣领的白皙的皮肤之上,有只翩然若飞的蝴蝶。犹如工笔绘就的线条繁复交错,薄若蝉翼。

最让云婧川惊讶的其实不是长平王身上会有这种东西。而是那画技本身。

通过线条粗细对比,阴影深浅映照,一只平面二维的蝴蝶,瞬间变成了似乎流连于花丛间的活物!

这般纹身的手法,分明是素描上用到的。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然而云婧川却怔愣着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爹爹与长平王交好,爹爹怎么会不愿意她嫁给他?更甚的,长平王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爹爹进退两难,最后不得已牺牲自己来换取和平却无动于衷呢?

是他的不救,间接导致爹爹身亡的。

所以,即使长平王是爹爹知交好友关关之子,二人也绝不可能有什么特殊关系的!

世界这么大,或许总有一些人会着这种技艺吧?或许是别人呢,总不能光靠一个素描就断定是爹爹...

"婉婉很喜欢?"听到了云婧川的感叹,长平王斜斜的一挑眉。对什么都热心的人,其实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像是现在这般痴迷于什么的样子,是极难以见到的。

然长平王下意识提了衣领将那纹身挡了挡,"可惜,这是我幼时的恩人所授。如今早已经下落不明了。"

喜欢是喜欢,但并不是想要拥有一个的意思。然而云婧川现在无心解释这些,而是心思一动,"恩人?"

似是陷到了回忆当中,长平王周身气氛蓦地凝重,云婧川脑袋灵光一闪抓住了男子话中的***,"幼时","恩人"――看来,是跟他小时候的变故有关吧!

或许是残疾,或许是面容尽毁,再或许是慕倾城曾经提到过的流落在外,但是无外乎也就是这些了吧?

心底觉得长平王口中的恩人不会是爹爹,但是又想要开口询问以便确认清楚。只是过往如何,长平王应该不会与她说的吧?这份自知之明,云婧川还是有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长平王起身,拉着云婧川把她按到座位上,一手执起梳子,喉头微动,声音低沉,伴随着那呢喃,过去的时光丝丝缕缕的弥漫了开来。

车轱辘一圈一圈缓缓的转动,借着指缝般宽的日光,云婧川偷瞄到带着铜半面的男子冠玉上的那一坨坨像是小丑帽子上的绒毛球一般一晃一晃。睫毛低垂,在原本黑漆漆的面容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整张脸,莫名的多了几分浓重的悲戚感。

故事的主人公叫做"有一个孩子"。

很长时间云婧川都在想,那人用了这样一个称呼,大概是因为想要逃避承受过太多伤痛的他自己吧?

传闻中,长平王遭遇大火,原本以为已经死于非命,可却在流浪了几年之后辗转又回到了皇宫。是皇帝失而复得的儿子。

而在长平王口中,这些遭遇全部都被转嫁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于是,在失去了母妃之后,那个被逼着与母亲划清界限,甚至都不能去看一眼的孩子就被匆忙的寄养到了正宫皇后的名下。

世人皆道皇后贤良淑德,然而实际上,那个孩子为数不多寄养的时间里,见过这名义上的养母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实际上,能见到皇后的时候,皇帝也是能见到的。

因为,那位皇后只有在皇帝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

那时候,虽然孤独一些,但是那个孩子还是很幸福的。他还有一个弟弟。幸好二人均是教养在皇后名下的,所以,无论日子怎么艰难,相互依靠着,也总是能过下去的。

然后突然有一天,莫名其妙的,那孩子就在自己的寝宫中被烧了。

越来越窒息,却只能听到燃烧的时候火苗跳动的声音。

挣扎着一直在烧的滚烫的地板上爬着,即使腿上被烧的通红的横梁砸到,即使因为摩擦和烧灼,露出的一大截手臂上已经通红一片,都没有放弃。直到最后,出现了那像是天神一般的人。

他的恩人,于火场中救了被所有人抛弃的他的人。

之所以知道是被抛弃了的,是因为于燃烧的屋顶离开的时候,趴在恩人背上的那孩子,看到了于殿门口哭得不省人事的,被嬷嬷强行抱着的他的小弟弟。

殿门口站了很多人,却只有那么两三个人在扑火,全世界,只有那么一个人是为他哭泣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个孩子因为重度烧伤,只能躺在床上度日。可即便是躺着,仍然不能减轻半分疼痛。

皮肤整个像是被剥离了一般,水泡裂了又长起来,然后再次裂掉,周而复始,到最后甚至都能闻得到身体在溃烂的恶臭的味道。

最疼痛的时候,那个孩子甚至想到过死亡,绝望席卷的时候,真的是一刻都不想再活下去,然而,这种时候,那个人却一直陪伴着他。

不只是这般,还像是知道他挂念弟弟一般,把那孩子也从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出来。

安慰是有了。可是身体一日一日的坏了下去。就像是生命星火已经燃尽,那个孩子一日一日的枯萎了下去。

很多的时候,那小小的孩子总是会拽着他的被角哭泣,怕吵到他,怕他担心,会选择已经夜深人静的半夜。哭得无声,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小孩子以为他不知道,然而,其实他因为病痛折磨,即使是闭着眼睛,神经也是要命的清醒。

就这样渐渐萌生了离开的想法。即使是死,也要远远的跑到爱的人不在的地方去。

最先感觉到的就是救了他的那个人。

忽然有一日,那人带了奇怪的工具来,给那孩子和他的弟弟一人身上纹了一只蝴蝶。

是种维系。也是告诉他,有副破烂的皮囊并不可怕,破茧才能成蝶。虽然笨拙,但是那人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在挽留他,也是在鼓励他好好的活下去。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只有开始,而关于后来的流浪,长平王只字未提。甚至是如何回来的,那个救了他的神秘人究竟去了哪里,还有,他还有个弟弟么,为什么现在从未有人提及呢...

想问的话很多,但是云婧川只问了那恩人是谁。

当时的长平王摇头,却不语。这样一来,云婧川也没有了可以进行下去的话题。

疑问很多,理不清的思绪也有很多。那么可恶的人本来不应该同情的,可是无端竟多了些匪夷所思的情绪。

爹爹,真的会是救了他的人么?

即使是,他也未必知道吧?

爹爹身为关关的至交好友,若是知晓消息,定不会对故人遗孤见死不救。而救了人又不叫别人知道的,想来也是符合爹爹那隐忍的性格的。

而若前面的推测全部正确的话,那么也只有长平王不知道爹爹身份才能说得过去了。毕竟,若是在最落魄的时候陪伴过的人,即使是逆了天下,也绝不会让别人伤他分毫吧?

不知长平王会如何,但是至少,她会是这样。

是个很悲伤的故事。

也能听得出对皇后以及皇帝的怨怼,甚至是对于被救时外面围着的人冷漠的不忿,可就是这份怨怼才让这个人更真实了一些。

以前光芒万丈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他,一个经历许多,还对这世界没有一分怨怼的,仍旧以德报怨的,这正常吗?

或许他对她的暴虐也是带着那个时候的阴影的吧?害怕被抛弃,害怕只剩下一个人,类似于这种?

恍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为他开脱,云婧川心下一阵懊恼。

强行让自己避开了偷窥男子的目光,云婧川装作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向了唯一留着的那一点指缝处的窗口。

而这时,闭目养神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松动,将要说什么的时候,车轱辘停,外面公公尖利的声音刺破长空,"宣长平王及其家眷进殿——"

云婧川自动让开了些,然而即使是这样,长平王下车的时候,仍是在距离她脸一公分的位置停下,冰凉的手指随即覆上,男子刺耳的声音不住回响,"莫怕,有我。"

离得过近,因为封闭迫切需要呼吸新鲜空气的刚好张开的毛孔中,带着檀香味的男子的气息丝丝缕缕的传了过来。明明手指冰冷,但是那气息却满是温热。

云婧川不自然的自男子手中抽了出来,面容更是避开了些,"王爷还是下车吧,莫要叫人等急了。"

直至到云婧川尾随而出的时候,这才知道长平王所说的"莫怕"意指为何。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家宴罢了。因为她只是个妾,毫不夸张的说,能得到召见已经是皇帝恩宠过度了。可这刻来的地方,看着怎么都像是皇帝上朝议事的地方啊!

两旁文武百官位列,台阶蔓延,而那高耸的大殿仿佛在云端一般,巍峨的伫立在道路尽头。

"恭迎长平王!"百官齐声恭贺,声可震天。若不是听到了这些人话语中的称呼的话,云婧川真的要怀疑,这些人恭迎的不是一个王爷,而是这大盛朝的皇帝!

而就在这般盛大的欢迎队列中,铜面男子牵了云婧川的手,淡然自若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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