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可说回来，她的父亲那是什么人，权倾朝野的当今右相，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她们这点把戏，能瞒得过他吗？

周夫人点点头，换来她见鬼一样的表情。

周夫人叹口气，只道这个永远不让她省心的女儿，“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不知道，我们对周灵均母子做的事，其实你父亲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没有明面上提，但他私底下跟我说过，我看得出来，周灵均在他心里的分量，绝对不会比你轻，倘若让他知道了这事，一个心软愧疚又去将刘烟宁那个贱人接回来，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这件事，就先瞒着他，反正自从周灵均去了大理寺，他们父子两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时间一长了，慢慢就会过去的。”

周留灵被母亲说动了，点了点头，只在心里边道但愿如此吧。

母女两接下来再没说什么，谈话内容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说了一会儿，周夫人起身走了出去，打算给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的女儿做点吃的东西。

周留灵抬头亲昵地看着自家娘亲，露出一般姑娘撒娇时候的笑来，周夫人捏了捏她的脸蛋，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劲，刚转身调转了方向，眼前就被一阵阴影挡住。

周夫人慌张地停下脚步，很快企图掩盖掉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故意大声道:“老爷你回来了，怎么也不派人通传一声，可用过饭了？我正要给女儿准备吃的，正好帮你也做一份......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周子平脚步踉跄，双眼发红，已经不再清澈的眼此刻又多了几分沧桑，带着明显的痛苦和隐忍，右手紧紧地抓着夫人的手腕，直直往里屋拖去。

刚刚周夫人那一嗓门就是给自己听的，想要让她有个准备，也许方才她们的谈话爹爹已经全部听到了。

就在周留灵焦急地思考对策的时候，周子平已经带着夫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周留灵一脸惊吓，怯生生地喊了句:“爹......”

可是音节还没有发完全，就被周子平粗暴而低沉的声音制止:“别叫我，”然后目光来回在两个人身上流转，“你们，把刚才的话再完完整整地跟我说一遍，我要知道整件事情的完整过程。”

周留灵浑身都在颤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爹，你再说什么，女儿不明白。”

周子平是真的恼了，将夫人猛的往床那边一推，后者狠狠地摔在床榻上，周留灵忙起身扶起她:“娘，你没事吧？”

周夫人摇了摇头。

周子平冲过来，抓着周留灵的肩膀，一直摇晃:“你告诉爹爹，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周留灵不知所措，将目光移向母亲求救，后者对她认命似的点了点头。

“你看你娘做什么？说啊！”周子平此时已经失去了控制。

周留灵闭上双眼，轻声道:“是，周灵均他的确死了。”

周子平眼中骤然一沉，暗了三分:“尸首呢？”

“我跟薛慎被送回来以后，大理寺的顾大人和白捕头留下来到下游去打捞尸首，结果一无所获。”

水流湍急，鳄鱼潭......

周子平的脑子猛的炸开了，离开大理寺之前的那一幕突然一遍遍地在他眼前回放，无休止，不停歇。

顾钰和白歆垂头丧气地走回大理寺，一言不发，身后跟着的几个捕快也是如此，几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萧秦宋焦急而期待地问顾钰:“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顾钰摇头。

几个人都面容哀伤，食不下咽。

一个捕快还这样说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那么好的人，到头来，却连全尸也留不得......”

还有姜华予和萧秦宋面对他的问题时那种躲躲闪闪极其不愿意回答的态度......

葬身鱼腹吗？

他的儿子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离开了人世间，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这样突如其来，防不胜防，就要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均儿，你还记得父亲有多久没见到你了吗？

我们父子许久未见，爹只是想见见你，仅此而已。

你是不是在乖爹，对你的关心不够，一直以来都在偏袒你的妹妹，所以故意跟爹开了个这样的玩笑？又或者你不想见爹，觉得爹没有资格，所以把自己藏起来了。

爹爹知道你不止下笔成章，才华横溢，而且武功高强，一身都是本领，无论什么样的困难，你都能够化险为夷的对不对？

......

周子平放在女儿肩膀上的手缓缓往下滑，最后完全脱离开来。

他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冲出门去。

周子平身体并不算很强健那种，尤其是做了右相之后，整日为国事操劳，而且不分昼夜，身子早就被搞垮了不少。如今又遭遇这样的打击，其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当他一路摇摇晃晃着跑回东西院那个已经空了很久的房间时，推开门之后，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上，再抬头时，竟是呕出一口鲜血来。

这个房间，是周灵均还在周家的时候居住的，已经整整三年了，三年没有人住过，但是却依旧干净如初，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淡淡的清香。

周灵均不知道，其实这个房间，周子平每个月都会派人来打扫两次，就连这房间里的味道，也是用他最喜欢的熏香熏的，虽然他，一次都没有回来住过。

而这些，周灵均一直都不知道，今后，也再也没有人会知道。

周子平挣扎着爬起来，在房间轻轻挪动着脚步，一一抚摸过桌椅板凳的每一个角落。

他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他仕途风顺，衣锦荣华。人人都羡慕他，都想要这种平步青云的生活，可是谁也不知道，当今右相，其实心里有一个最大的遗憾，如今这个遗憾，永远没有了去弥补的机会。

那个他亏欠最多的人，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均儿，爹爹对不起你，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爹爹发誓，一定护你周全，免你孤苦无依，四下流离，让你今生今世都能随意挽着爹爹的手，面对对那些欺负你的人，不再是一味地隐忍和接受，而是高高的扬起下巴，对他们说。

看，这就是我爹。

均儿。

爹爹多想，再见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