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的香燃尽了，飘出几缕袅袅青烟。陆程素来是不喜香的，可这次，是陆程亲自让丫鬟点上香的。近日他为宇文戈的事情烦心的很，特意从宫里开了上好的安神香来。

丫鬟上来要给香炉添香，陆程摆摆手，示意不用。丫鬟轻轻点头合上手中已经打开的香盒，慢慢退了出去。

宇文戈之事，究竟该如何呢？宇文家和荆家都已经表示过立场了，原是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可陆程偏偏怀疑，他们的话是真是假。

确实，如若有了这两家的鼎力支持，他陆程的皇位之路必定势如破竹，也为容易的许多。可让陆程犹豫的，是宇文以及荆家是否真的从此以后再无二心。

他慢慢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桌子上的清茶早就凉透。先前的丫鬟又进来了，换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陆程听到动静，却始终没有睁眼。此前他特意嘱咐过打扰书房的奴婢，在他处理事情的时候进来时不必请安，不然会扰了他的思绪。

不过一会子，他以为丫鬟出去了，却听得“咣当”一声，茶杯在摔落在地，粉身碎骨。陆程皱了眉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丫鬟脸色大变，也顾不得地上的碎渣子了，立马跪地，“王爷，王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刚想动怒，陆程看见丫鬟跪在碎渣子上，尖锐的茶杯随便已经扎进了肉里，染红了周围一圈的干净的衣裙。他不由得愣了一下，“起来吧。下去换身衣服，再来把这收拾了。”

“谢王爷。”丫鬟喜形于色，谢过陆程，出去了。陆程又楞楞的看了地上的碎渣子好一会儿。

陆程拾起一片破茶杯，拿在眼前仔细端详。这茶杯是父皇亲赐，温厚如玉。做功也十分精细。他原也是很喜爱这茶杯，后来用久了便也习以为常。

他看着这破茶杯，心想，以前是父皇亲赐茶杯，至上光荣，现在成了一堆碎渣子，也什么都不是了。

物如此，人亦如此。

陆程心中豁然开朗。若是这次宇文戈当真以叛国的罪名处死了，宇文及荆家定会对他恨之入骨，以后不管他做什么也会万般阻挠。

既是如此，何不应了他们的意思？这样他们对自己岂不忠心耿耿？

权衡利弊后，陆程嘴角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离开了书房。

丫鬟再进来收拾碎茶杯的时候，早没了陆程的身影。

次日，陆程给宇文戈翻案，还他清白。判决宇文戈无罪，择日释放。

而荆怀九也将以陆盛之女的名义，嫁给陆程。婚期安排在三天之后，府里什么都预备下了，只等三日之后，他的大红花轿来临。

黄铜镜中妩媚动人的脸，伤痕已经再无痕迹。面无表情的荆怀九坐了好一会儿。心里也无一丝波澜。

迎娶之日在即，荆怀九哪儿也不去了，静静地待在府里，一看样东西就是好久偶尔和小丫鬟聊聊。

看久了，眼睛生生的疼。她便慢慢闭了，不过片刻，又看向他处。

不愿去想，不愿去忆，脑海里却偏偏浮现。那一杯清冽的毒酒结束了她的一生，也结束了她对陆程的爱。

新来的小丫鬟云倾不懂事。见荆怀九就要出嫁了。欢天喜地的在她面前呱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时候看娘亲绣花，奴婢问娘亲那是什么，娘亲说是鸳鸯，象征着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小姐你说，琴瑟和鸣是什么意思呀？”

荆怀九看着眼前一脸天真，眼里眉间无一不是十五六岁姑娘的俏皮模样。她心中长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啊。

幸得没有进宫为婢，不然也会被那宫中的污浊之气给污染了吧？

她耐心的解释道，“琴瑟和鸣的意思是夫妻两个情笃和好，举案齐眉的意思。”

云倾不解，荆怀九也笑而不语。

琴瑟和谐，鸾凤和鸣。这是一个女子对自己的一生期望啊！她又何尝不是呢？如果能够生在常人家，婚嫁之龄的时候，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一生安稳。

可荆怀九这一生，偏不如她所愿。即使重来这一生，她便还是要卷入这些纷纷扰扰。

想到这里，她垂下了眉眼，云倾以为她不开心了，歪着头问，“小姐，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看着云倾如清泉般干净明亮的眼眸，“云倾你记住，以后，一定不可以轻易的相信一个男人。”

云倾不懂，荆怀九笑了，自己何苦跟一个年少懵懂的小姑娘说这些呢？她这个年龄，是坚信爱情是美好的吧。

而她，已经没有勇气去爱。准确的来说，是不敢爱了。

约摸一刻钟后，云倾扶了她，“奴婢刚看燕子飞的很低呢，怕是要下雨了，小姐我们进去吧。”

王府已经送来了嫁衣，就放在桌子上，鲜红的刺眼。荆怀九敛眉，说道，“云倾，把那嫁衣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云倾迟疑了一下，看着主子略带阴沉的脸，悻悻的取了嫁衣，“为何要放起来呢？小姐您不试试吗？若是不合身趁着还有时间让绣娘改一下。”

荆怀九的脸上愠怒的神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在心底默念，“不是真心嫁他，又何必在乎嫁衣合不合身？”

云倾看出她有心事，放好嫁衣问她想要吃什么，可荆怀九只是摇头，“我累了，你出去吧。”

“是。”她轻轻的退出去之后，房中许久没有声息。

她做了一个很远很远的梦，梦里有她初进宫的时候。那个时候所承恩宠是后宫多少女人艳羡的？荆怀九开口问他，皇上是否信命。梦里的陆程说，“那你呢，你信吗。”

她莞尔一笑，“我信。”

我当然信，你看，这一世我还是要嫁给你。只不过我更相信，这次，我可以更改所有人的命运。

三天时间恍惚而过。荆怀九一身大红而立，明媚动人的任一个男人看到也要楞了心神，小丫鬟云倾却落下泪来，“云倾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小姐了？”

荆怀九心尖一颤，这个傻姑娘。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是取了帕子给她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