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库回蓉城办公事了，一进单身公寓，两手提着两个大盒子，他笑呵呵的喊：“妈，你来了！”

母亲怯生生的，满脸的堆笑：“满库回来了，这是拿的啥些！”眼睛不断的打量着满库手里的东西。

“这是外头谁给的电饭锅连几个碟子碗。不值钱，咱屋用的着。”满库边进门边说。

“哎，好好好！再不值钱还不值它个一二百元！哎，还是满库能干，当领导了，单另是个样子！赶紧的，洗手吃饭，妈给你把饭做好了。”母亲接过满库手上的东西，一脸羡慕的看了我一眼，大声吆喝：“快，舀饭，给满库舀饭！”

“我自己弄，我自己弄！”满库快速洗完手，来到厨房，笑呵呵的推开我：“你去坐呵去，我自己来！”

“哎，你家都走，都走，拿妈舀，妈舀！”看完礼品盒的母亲冲进厨房，紧张，嬉笑着大喊。她连推带说的赶走了我和满库：“哎，咱这搬了新家就有碗筷了，慧娟一天细发的，你看些，屋总是这些铁缸缸，铁罐罐的……”

“妈，咱屋还有一套碟子碗呢！要用就用去，留着弄啥！饭盒不用了，就撂了去。”满库站在阳台门口给盛饭的母亲说。

“哎！撂啥呢，饭盆好好的，还能用。到了新屋还能舀个水弄个啥。咱还有一套碟子连碗呢？”母亲奇怪的问。

“有呢，一套就四个碟子，四个蕞碗，六把勺子。我嫌翻出来了，将来搬家不好拿。”听到母亲的话，我赶紧答声。

“哎，我看满库这回拿的也是四个碟子，两个碗。么大的盒子呢，才装咧么一点东西！”母亲惊讶的说。

“够用了，将来两套碟子、碗。足够用。……”满库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父亲的电话，我挂掉，满库用自己的手机打了回去。

“爸，你啥都好？……，你人不好？找医生看了没？……我妈，……”满库笑呵呵的问着，脸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母亲放下手里活围了上去，不断的问着：“咋，咋，咋？你爸咋了？人还没好！”

“不行，我先给你寄些钱，你先打吊瓶，要实在不行，就叫我妈给回走，我也给我妈说，叫她做好来的准备。奥，慧娟现在快生了，离不了人，我也就回来二三天的时间，到单位事情办完就得返回唐山。年底了，事多！……，行，行，行！那你连我妈说。”

“哎，老汉，老汉……”母亲接过电话，顺手关上里间的房门，不断吆喝着向公寓外走。

“咱爸叫咱妈回去呢！你看咱妈才来了一个多月，我意思最好叫咱妈照顾你，我明个给咱爸寄些钱，感冒咳嗽，打几天吊瓶应该没问题。来回跑光给火车膏了油了，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三百元路费。……”满库看着床边坐的我一本正经的说。

看着眼前的情景，听着满库的话，我真想说：“叫咱妈回去吧，没意思！咱爸这都叫了第三回了，皮袄连钱都寄回去了，一个感冒至于嘛！刚五十岁的人，一寄钱，寄东西就能安静俩天，没钱了就叫咱妈回去，说自己病了。”然而，这样的话我怎么能说出口！低下头，淡淡的说：“你只要连咱爸说好就行了！我没事，没有人管，我也一样过呢！”

“咋？着沃气弄啥！没人说不照顾你。咱爸答应了，我明个就把钱寄回去。你说一千元得行？我也没有多余的钱。新房装修好了，明个周末，我想引你买买家具，才个进门，公寓管理员又催我了，唉！这真是的！没难为你连咱妈吧？”

“咱妈一天不出门，馒头都是我下班回来买的。现在只有一趟班车，早上六点二十的，我走的早，所以两头见不着。一千元足够了，咱妈走的时候你还得给钱，咱现在这个样子，我单位已经脱欠了三个月工资。现在要账的能把公司领导的门踢滥，法院来封账的都好几家了。公司想给大家发工资，偷偷换开户行，不了，钱就被要账的截走了。我连咱妈这一段时间都省吃俭用的，从来都没买过鸡蛋，肉，成天珍珍，面……”

“你个傻子，那你咋不说呢，咱再没钱，你也不能这个样子，现在特殊时期！……”

“嘿嘿嘿，慧娟，家，你连你爸说，连你爸说，给老汉说俩句好话，说俩句好话，看你爸也就心自在咧，……”母亲兴奋的推门进来了，向我的手里塞着电话。

“妈！电话不要钱咧！满库长途加漫游的，……”我的话还没说完，母亲尴尬的瞥了我一眼，不悦的说：“好好好，不说咧，不说咧！老汉没事挂了，女子嫌电话费高。”说着，‘咣’的一声挂掉了手机。

“看你些，电话费再高，也不在你连咱爸说几句话的事。”满库看不悦的母亲冲我说。

“没事，没事！前个儿才打的电话，不说了罢，那妈给咱端饭，今晚是扯面，汤调好了，煮的菜，妈再给咱砸些蒜，油泼了，你家自己给自己碗里放。”母亲一转身又去了厨房。

“你也真是的！……”满库看着母亲的背影，白了我一眼，小声嘟囔。

看着满库，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我忍着，忍着，不断在心说：“你知道啥！电话费么高的，咱妈连咱爸打电话除了我的手机，还在外面去公用电话打，你一回来，打电话更没有谱！我的电话费从过去月租十五块钱到现在一个月的电话费五六十！再加上外面的公用电话，还有你回家打的电话，你没算算这些费用都从哪里来！你以为电话通了，有啥重要的事情？没有，咱爸除了哼叽就是他孤单，我和咱妈除了劝说让他别打麻将就是劝说吃好点！现在咱爸天天打麻将，会会碗碗肉，就这咱妈还逼着我再给咱爸说着好话。麻将打病就要钱，钱给了就不念喘了，你觉得长此以往，这日子还能过吗？”

“慧娟，家，妈说吃饭，满库吃饭，吃饭！”母亲一脸的笑容的端着两碗面，热情的招呼。满库客气的礼让着，我一个人坐在床边爬在桌上，默默的吃着，心里焦燥极了。

周末，粗劣，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床，餐桌，椅子，沙发，大衣柜进了新房，到处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满库几个电话，叫来了同事朋友，安装好单位购买的残次品，热水器，洗衣机。母亲看着齐全的家俱，家电，满脸羡慕，欣喜的妒忌的表情，惊讶的说：“哎，还说你家没钱，没钱，没钱就能买这么多的家俱！光一天哄我呢！”

生气的我压低声音吼：“妈！咱买的都是便宜到不能再便宜的家俱！蓉城市郊，批发市场里最便宜的东西。洗衣机满库就干的这，我在热水器！这些东西就是单位处理的残机！燃气灶公司给一级代理商都要四五百，咱买的这个处理品一百二十块钱，油烟机八十，饮水机一百五！电视是别人白给的，所有家电加上都不没有别人正常买一个家电贵！贵的就是床，柜子，沙发，餐桌！这我家找不到熟人帮忙，……”

“嘿嘿嘿，嘿嘿嘿！沃就对咧么，它只要有！这么好的家俱还敢嫌，不敢，不敢嫌！妈到如今都没有个柜子，总是那个老式滥柜子，滥毛滥线的也没啥好东西放！你看nia满库本事大的，这房买咧，家具，电器紧跟着就回来了！你爸一辈子打婆娘骂娃的，总当他本事大，挣个钱呵连爷一样，一屋人扶手扶脚，就这，这个不对咧，那个不对咧！一辈子弄咧个啥？就盖咧么球屁喱一点楼房，空荡荡的，啥啥没有！屋还是过去那老式家俱，没添一样像样的，新式家具！垯垯如nia满库嘛，你看满库脾气好的，一说三笑，会说话的，妈不管做个啥总说好吃！……”

“妈！咱屋的吃食比满库家屋好！满库从小没吃过咱屋么如味的饭，所以说好！不是装出来的。满库他妈，他爸细发很，就连我姑一样，舍不得吃！结婚剩的那菜，然浆浆的，都舍不得给人，顿顿热一蕞盆，给桌子上一放，全家吃，我一看都恶心的想吐！人还觉得那是好菜。满库？你看再过几年，满库当领导久了，外头吃多了，你看口味提高不！”

“去去去！胡说的啥呢。满库就是脾气好，能装的住，不像你爸沃红胡子大王，光自私很，啥都以他为主……”

“啥？咱热水器安装好了，你连咱妈再洗澡呵就不用跑到外面浴池了，咱屋就能洗！”满库送走安装工，满脸笑容来到客厅，笑嘻嘻的说。

“咱妈夸你呢！说你脾气好，会说话，她不管做个啥你都说好吃！”我悄悄拽了一下母亲，笑呵呵的冲着满库说。

“咱妈就是饭做的香，比我妈做饭好吃多了。我说的是实话！”满库不好意思笑笑，冲着母亲说。

“哎，都一样，都一样，妈也是胡做呢！”母亲笑的像花儿一样美。

“哎！可不是，不是，你就是做的饭好吃，比我妈做好吃多了。不了我咋愿意叫你多留一段时间，让慧娟吃好一点，省得我妈做的饭不好吃，慧娟吃不下去。”满库一本正经的说。

“哎！都是农村人，谁能比谁强到垯垯去嘛！……”母亲像个小孩子一样，笑得失去了形。看着母亲的样子，我的心里真是愁。

“奥，对了妈，我已经给我爸打了一千元回去了，也给我妈说了，叫她收拾收拾，做好来的准备。……”

“哎，好好好！钱寄回去了好，过年家，叫他你爸到屋给咱把啥老早一收拾，省得妈到时候发急。……”母亲兴奋的满脸都是笑意。

听到满库的话，突然间我有了一种分离的感觉，竟然舍不得母亲离开。

见到了新房，体验了真正的暖气，母亲单身公寓再也住不下去，不断的唠叨公寓暖气不好，干活冻的人手脚冰凉，无法全身心投入到缝制小棉衣工作。满库搬出热风机，插上电，返回了唐山驻地。

“慧娟，回来了！”听到脚步的母亲迎出单身公寓头门，满脸笑容的问。

“奥，回来了妈，今个宿舍这么暖和的！”进门的我好奇的问：“得是你把电热风机插上了！”

“奥，满库走家给我插的。来进来，里面这个房子暖和，不过这东西吵的，吹的时时长了人脸都是个麻的！慧娟，妈还思量呢，咱新房暖气么好，房子又大，咱守到这个地方弄啥家，一天吓吓可可的，咱一按搬到新房子住，省得你跑来跑去开窗户，关窗户的，怪麻烦的！”母亲坐到桌子边，一本正经的说。

“妈，新房是好，但是刚装修完，再加上新家俱，里面全是甲醛味！我现在这个样子，对娃不好！谁家装修完都得晾上一两个月，何况咱现在是这个么状况。再说了，咱娘俩连咋么搬家？我俩个到这个地方也住了几年了，包包蛋蛋的，东西不少，我又帮不上个啥忙，就你一个人，咋办？油烟机还没装呢……”

“沃可怕啥呢，照咱农村人没有油烟机还不活咧！吃饭，吃饭，妈给你把饭早都舀到碗里咧，你赶紧吃，一吃就暖和了。”

“妈！你咋总么犟的。咱农村人的房烟熏火燎的，都是么个样子，咱这刚收拾咧个新房，墙面白白的，咱就连农村人一样！刚给你说了，甲醛有毒，对娃不好，对大人也不好，你非得急着住到新房里弄啥？当吸毒器去！”

“好好好！嗯，听你些，你得是一天到办公坐着呢，暖气热着呢！我一天成天守到这个房子给你娃缝鞋缝衣裳的，冷的！你光说你的话呢。”

“暖气不热了，你放放水，暖气就热了。”听到母亲的话，我指着暖气片说。

“放水？咋放呢，我弄不了，你吃完饭你给我弄！”母亲一脸的惊喜，边吃边说。

吃完饭，暖气片螺丝一扭，坏了，长久失修的它生锈了，断了，随着水压的增大，螺丝被冲跑了，整个房间顷刻间成了水房，温水源源不断的从暖气片冲出，打湿了家俱，被褥，冲坏了床下置放的东西。母亲急了，大喊：“哎，看咋办家，咋办家！……”

焦急的我冲下宿舍楼到大门口，找到管理员，说明了事由，管理员一脸的无奈：“没办法，早都没有维修工了，就算有，人也下班了，这个点叫我到垯垯给你找人嘛！是个这，你先回去，尽量堵住出水处，我也尽量给你找人，或者找家俱，看看先缓解一下流水的速度。”

宿舍里一片汪洋，湿潞潞的地面，无处下脚。母亲拿着笤帚紧张的扫水，挪家俱，不断后悔的说：“哎，早知道这个样子，冷嘎就冷嘎，看这会儿咋办家，咋办家！哎……”

片着乱蓬蓬的宿舍，我一句话也不想说，打开手机，接通了满库的电话：“满库，宿舍跑水了，我打算明个搬家。这儿没办法住了，你能给联系个车吗？”

“啥？宿舍跑水了！咋弄的？唉，看我这刚回到唐山！……”满库焦急的大喊。

“跑水就跑水了，包问了，看你能联系到车吗，我不认得这方面的人！”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叫我想想，我联系好了再给你打电话，你先连咱妈慢慢收拾东西，打包啥的。这车不等人，你得提前把行李准备好，到时候，我找人给你帮忙。”满库挂掉了电话。

“明个搬家？哎，看看看，老天爷叫你搬家呢，你不搬，这就给你下硬茬子呢。好好好，那妈赶紧给咱赶紧收拾东西，你明个也包上班去了，给领导打个电话，请个假，你看得成。”听到满库的说话声，母亲笑呵呵的站直了腰，一脸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