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王奇回头看向柳枝，温声唤道：“柳枝……”

柳枝怔怔望着王奇，从他坚定的话中听到了一股悲伤，更听到了和过去一刀两断的决心，以及对这个人世最后的留恋，柳枝开始动摇，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小腹。

前一刻她才决定了要替自己和王奇寻回记忆，替王奇和自己找到家人，找到那个沉尸河底的孩子，可是现在，王奇要带着她离开这个天地，去回避曾经，遗忘曾经，和过去一刀两断！

如果放在以前柳枝会毫不犹豫伸出手去回应王奇，可是自从感受到了萧兰儿腹中的生命以后，柳枝再也无法忽略那些曾经。

她无法将心底的那片河水抹去，无法将那股跳动的生命气息掩盖，更无法坐视疑云盘旋在头顶而无动于衷，就好像学会了喝酒的人，再也无法从陈酿的甘美中解脱出来一样，从此以后，有了眷顾，有了念想。

柳枝呆呆的斜靠在软枕上，望着王奇没有回应，王奇悬在半空中的手好像忽然停滞不动了下来，好像要永远保持这个姿势下去。

从柳枝的犹豫中王奇看到了一丝挣扎，屋内的氛围凝滞了很久，久到连从来不知道安静的安珏也恍若睡了一个春秋一样，盯着床榻上的柳枝和站在床榻前一动不动的王奇，直到眼睛酸涩。

最后还是柳枝打破了这份尴尬，柳枝缓缓的垂下了眼眸，微微一笑，然后再抬起头看着王奇道：“我方才做了一个梦。”

“嗯？”对于柳枝莫名其妙的话题王奇颇有些不解，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温言以对，并没有因为柳枝的拒绝而失落，因为他很放心，她知道柳枝这辈子是属于自己的，就好像生来的天命一样，他不需要担心。

如果她拒绝自己，那么一定会有其他不得已的原因，所以王奇愿意静下心来听，听柳枝的烦恼，听柳枝的愿想。

秦王站在王奇身后，看到这一幕也觉得很奇怪，不过秦王很识趣的保持着沉默，屋内的每一个人都很识趣的保持着沉默，没有半点动静，静静地听柳枝说她的梦境。

“我梦到我掉进了河里，不知道是哪一片河，河水很深很深，也很冷。我的衣衫裙裾都湿透了，透过头顶波动的河水，我看到了一张张各色的脸，有男人有女人，有丫鬟有小厮，也有夫人有老爷……我不认得他们，但是他们好像认得我。”

“他们望着河面，指指点点，有的在笑，有的在怒，他们细细碎碎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但是我知道，他们说的一定关于我，而且都是些不好的事情。其中有个男人，相比于其他人他很冷淡，他视乎根本没将我沉河的事放在心上，他亲自来监督，似乎只是为了应付，为了了解一件未完的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梦到这些，但是我无法忘记当时的场景，无法忽略那些河水从我口鼻中涌进，一点点侵蚀我意识时的绝望和无助，更无法忽略小腹中那条挣扎着想要呼吸的生命，他在哀求，在祈祷，在请求，希望我们能活下来……”

“王奇……”说到这里柳枝缓缓地低下了头，声音里有些哽咽，还有些愧疚，“也许在失去记忆以前，我或许是某家人府上的夫人，我或许有过孩子，甚至我或许早是个已死之人……”

“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否有过孩子，在我眼里，你余生就是我王奇的女人。”王奇忽然伸手抓住柳枝，趁势坐到柳枝旁边，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柳枝扑倒在王奇的胸前，没有挣扎，而是非常乖巧的将头依靠在他的衣服上，静静的听王奇说话。

“如果你想找到那片河我会帮你，你想替孩子报仇，我也帮你，就算你想杀了那些男人女人我也会帮你，如果你不想和我退隐去过没有争斗的生活，如果你想在这个繁华的人世沉浮我也陪你，你不需要感动也不需要愧疚，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地保重自己。”

听到这些话柳枝越发觉得对不住王奇，双手紧紧抱住他，“你……”

王奇笑笑：“我可以陪你，但我可不会等你。”

“什么？”柳枝眨眨眼，抬起头看王奇，王奇邪笑着道：“你得先嫁给我，你不是喜欢小孩子么？我和你生一个。”

“说什么？”柳枝脸上一红，急忙低下头去，王奇却依旧旁若无人的揽着柳枝，自顾自的和柳枝聊着说着，完全没把秦王等一干人放在心上。

萧兰儿识趣的悄悄从屋里走出去了，顺便拉走了安珏，可秦王却偏偏站在屋门口看了很久，萧兰儿想提醒秦王，不过看秦王的背影，萧兰儿忽然觉得秦王似乎是陷进了回忆，兴许是关于林西月的一点一滴，正在秦王的心口绽放着璀璨的记忆，现在不是打扰秦王的时候，也不是打扰王奇和柳枝的时候，于是萧兰儿选择悄悄离开了，剩下他们自己去处理。

过了一会儿之后，柳枝抬头瞬间看到了怔怔发神的秦王，表情瞬间僵住，王奇见状，于是顺着柳枝的目光回头看去，发现秦王一个人站在原地，王奇问：“秦王殿下还有什么想说的？”

秦王看了看柳枝，似乎真是有话想说，可是想了想却又放弃了，一言不发转身又走了。

对于秦王的举动柳枝有些好奇，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倒是王奇颇有些上心，但两个人都没有留下秦王，更没有过问。

秦王离开以后，王奇轻轻搂着柳枝道：“回去就嫁给我吧，我们先成亲，然后再去调查你的身世好不好？这些天我每天都担心着你，不知道下一刻你会面临什么，又会被什么人算计。“成亲以后我便可以一直守着你，日夜保护你，不用拘泥于男女之别，更不用怕别人的流言蜚语……”

柳枝咬着薄唇没有说话。

王奇低下头，温热的话语游走在柳枝的耳边，亲昵的语句回想在脑海里，柳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只能红着脸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