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夜琛也曾经在无数个深夜尝试去勾勒描述凌若冰在美国的过去，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个孤身独处异国的女孩究竟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活下来，然而她不仅活下来，还活得这样光鲜亮丽。如今听见她轻描淡写说着过去，夜琛的心头却无由揪紧。

“童黍桦，救过你的性命？”

“没有，但是他挽救过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凌若冰目光直愣愣出神地望向前方，眼眶微红，发现夜琛探究审视的眸光，她淡淡地偏过头看向更远处。

“夜琛，别伤害他。”她祈求道。

“看我心情。”夜琛的声音沉闷，像是在强行克制着怒意：“凌若冰，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无论你将我看作合作伙伴还是个男人，当你有困难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我还以为，我们彼此之间会存在信任。”

整个下午凌若冰的心都像是在坐过山车，忽上忽下不得安宁，这会儿却像是坐上了行至高空却突然脱轨的车厢，呼啦啦地飞至顶端，恍若触及苍穹。然后，再垂直陨落。

“信任这种东西，难道随便说说就会有了吗？你想要我信任你，难道你能够全然相信我？不会的，夜琛我们都不要勉强彼此，单纯地合作，等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离开。作为合作伙伴，我不会让你的利益受到损失。自然，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无论是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愿意去做。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与伊恩无关，他也不过是担心我，想要帮助我，才贸然到黎城。你别伤害他，他对我有恩，要是因为我受伤，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琛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颓丧的凌若冰，明媚耀眼的双眸中几乎溢出泪，却死死憋住强忍，声音沙哑难辨，语言断断续续逻辑不清，叙述颠三倒四。眼前的凌若冰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久违的情绪泄露，熟悉则是夜琛在几近崩溃的凌若冰身上看见了当初。

“我答应你，只要在黎城，他的安全由我保证。但你也要让他老实点，要是下次被别人逮住，恐怕就没这么简单。凌若冰，或许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就不适合谈什么情情爱爱，倒是这种刀光剑影只谈利益的合作方式才最为合适。”

过了很久，凌若冰才恍然大悟听清楚夜琛言语里的深意，她沉重又木讷地点点头，手摸索到扶椅便动作僵硬地坐下，等她再次清醒，整个会议室内只剩她单薄孤独的身影。耳畔还回响着夜琛点滴话语，她摇摇头甩出无益的猜测，立即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伊恩，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你总算想起我了，我过的还不错，但你忘记给我打电话，这让我特别伤心，不过没关系，我跟着叶叔学会在菜圃种菜，下次你过来我请你吃我自己种的青菜……”

电话那端，童黍桦还是喋喋不休地介绍他菜园里新鲜的‘小伙伴’，凌若冰紧张的情绪瞬间消失无踪，想起夜琛阴寒的要挟，她立即沉声严肃问道：“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侵入过景天国际的公司内网？”

“你怎么会知道？我保证就一次，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关机，我忍不住才进内网想找你。就那唯一的一次，你不是让我隐藏嘛，除了那次，我连电脑都没碰过……”

凌若冰无声翻着白眼，根本不相信童黍桦的鬼话：“你听我说，夜琛已经知道你的存在，而且他还找到你设计的代码，你先别急，他保证除了他没人知道你，也保证你在黎城的安全，不过，万事小心，记住这是在黎城，不要任意妄为。”

凌晨时分，文擎宇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德国准备参加国际会议，但却在飞机起飞前应差阳错知道文氏集团发布的临时公告，顿时什么也顾不上，急冲冲就想往回赶，却在半路被文擎焱拦下。

“哥，这是你做的吧。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早就说过不同意暂停A项目的合作，你为什么偏偏执迷不悟。我们赶紧回去，撤下公告再召开新闻说明会……”

可是无论文擎宇如何焦急地解释命令，文擎焱都不为所动，等文擎宇说完，他方才淡淡道：“这的确是我的决定，你不要添乱，我和你的初衷相同，都是希望能够看见文氏集团的振兴。不过你也应该知道，这些年我们仰仗夜家，也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倒不如换个……”

“我们没有依附夜家，从来没有！二哥，你究竟清不清楚文氏集团的现状！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明明你有经验有能力，但是爸爸和大哥却还是要将文氏交给我，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离开黎城太久，根本你懂水有多深。”

文擎宇边说边推搡着文擎焱：“我们车上再继续说，现在我必须要赶回去。”

“已经赶不及了。”文擎焱认真地望向他道：“现在新闻采访全都结束，即便你赶回去，也是无济于事。擎宇，我并非不懂形势，只是我们对形势的判断不同罢了。你想想，现在夜氏一家独大，我们的帮助不过锦上添花，但是对于凌氏而言，却是雪中送炭，况且凌氏和夜琛斗，变数太多。即便夜琛这几年顺风顺水，也有翻船的时候吧。”

文宅在深夜的静谧中沉睡，文擎宇苦笑着轻轻走到文致章卧房门外，背倚着门慢慢蹲下，喃喃道：“爸，我恐怕，真的守不住文氏，怎么办。”

而此时，同样的夜深人静，景天国际顶层还留有淡淡的灯光。凌若冰全神贯注地埋首于大堆文件中，直到夜琛皱眉敲响玻璃门她才抬起头来。

“你怎么过来了？”下班的时候夜琛说过晚上有应酬，还特意嘱咐她自己回去。

夜琛身上带着夜晚特有的微凉湿意，以及饭局上淡淡的烟酒气息。他眸光定格在凌若冰微红的脸上，没好气道：“要是我不过来，你倒是准备将办公室当家。其实你没必要这样拼命，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要是觉得时间太紧，我就再宽限一个礼拜。”

“不必，这是我的工作，即便你再有权势，也请你尊重我的专业。我们恐怕已经不止一次探讨过这个问题，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就会付出代价去得到，如果我觉得这东西值一百，那我就会付出一千的努力。只有这样，我才有得到它的底气。”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那个时候学校元旦晚会演出名额你也会通过……”

“都说了是过去，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以为只要摊开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拥有一切，但后来才明白，有些东西，即便伸手去抓去抢最后精疲力竭也不定能够得到。我已经不再是两年前的那个我，也请你不要再将我同两年前的凌若冰相提并论。”

她眸子里像是缀满星辰，神采奕奕的模样令夜琛离不开眼，他忍不住问道：“你很讨厌那个时候的自己？”

“不，我很怀念。”

谁不愿意永远无忧无虑，生活在虚幻和谎言勾勒的幻境中也不失为一种美好。但是，命运却总是乐此不疲地为人们埋下意想不到的喜怒欢悲。而凌若冰不过是在最春风得意的年纪里得到了个名为悲苦的‘惊喜’。

翌日，景天国际的工作人员一早便陷入流言恐慌中，人心惶惶。十点钟聚集在茶水间的职员们便忍不住纷纷议论。

“我听说闹鬼的是第八楼。”

“诶，我怎么听说是十二楼啊，大半夜的整层楼连个人影都没有，监控视频却录下办公室的电脑突然全部毫无征兆地都亮了起来。光是想想我身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不是说上面派了人调查，也不知道能不能查不来怎么回事。”

“依我看，别派调查组了，直接请个道士作法，兴许还要快点……”

景天国际顶层，A项目研发组内却是另片森严景象。

众人严阵以待，凌若冰将监控录像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方才沉声道：“光从视频上看的确挺恐怖的，除了顶层，整栋楼的电脑都突然启动，听说第一个发现视频的安保人员吓到生病。不过，这很明显不是闹鬼，而是整个公司电脑都中了病毒。”

“你确定？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判断失误……。”夜琛笔直地站在凌若冰身后，厉声询问。

凌若冰转过身，唇角微翘，清晰明亮的眸子直直望向夜琛沉寂的眸子里：“我非常肯定，而且，公司内网中病毒也不是这几天的事情，事情能发展到这种严峻的程度，至少得提前一周开始筹划。我还真想知道究竟是谁，花费了这么多功夫，也就只为了能在公司电脑显示屏上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