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图？我能有什么意图？我不过是想要光复大萧罢了。”宁夫人笑的有几分凄然，她说，“事到如今，我也算是明白了，这些口口声声不会背叛我的人，最终还是都站到了你身边。仍留在我身边的这些，也没有几个是真心的。为什么，偏偏你娘才是真正的皇室贵胄呢？她那样小家子气的女人，如何能够承担得起大萧的国祚？”

“大萧已经覆灭，您又何必死守着故国？”姜离看着她这幅模样，莫名有些心疼。

宁夫人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伸出了手。

徐让近乎条件反射一般挡在了姜离的身前，刀剑出鞘直逼宁夫人颈边。

宁夫人一愣，旋即仰头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近乎癫狂，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她颤抖地抬起手指着姜离，眼角有泪滴落下，她说：“我真是想不到，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你们皇室的血，仍是如此让人心生向往。这些人每一个都跟着我在雀楼躲藏蛰伏，可终究还是如此轻易的效忠了你。你说我哄骗大萧的子民可不是冤枉了我？你瞧瞧你大萧的这些好子民，他们一个一个都对你俯首帖耳，如何还能够被我哄骗？可你们怕是都忘了，当初，若不是我舍命相护，你们早就死在了那场权力更迭的战争中。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负心人，他绝不会放过你们。”

“负心人？”姜离皱眉，陡然间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可宁夫人却没有在继续说下去，她冲着姜离招了招手，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说道：“姜离，你过来，我有些话，想要单独跟你说。”

“不行！”这一次，不用徐让上前，顾钊便率先拒绝了她，“你们两个如此面对面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为何一定要让姜离到你身边去？她如今怀有身孕，祁将军又在后头虎视眈眈的看着，难道宁夫人就真的希望大军冲进北央城，祸害北央城无辜的百姓吗？”

“顾钊，你回家去吧。”宁夫人冲着他笑了笑，“你回家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吧。”

“你说什么？”顾钊愣了愣，撒腿就往城里跑。

徐让看着顾钊的反应，忍不住又往前挡了挡，生怕宁夫人会伤到姜离。

宁夫人抬手，遮住嘴唇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在雀楼的时候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根本不会武功，我不会伤害到姜离分毫，你们不必如此紧张。”

吴用对着徐让点了点头，肯定了宁夫人的话。

宁夫人看着吴用有些感慨：“真是想不到，我从前那么看重你，你却背叛我背叛的如此彻底。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你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结局。吴用，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吴用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七年前你爱上的那个姑娘弃你而去宁肯嫁给一个有钱人做妾身也不肯跟你去浪迹天涯，其实是我骗了你。”宁夫人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悲伤，“我身边除了你，再无得力之人，我无法接受你背叛我而去，所以只能够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为了用除后患，派人杀了他。”

“你、你说什么？”吴用愣住。

“不过你也不必愤恨，当初我派去杀她的那个人，后来也被我随便找了个错处让你亲手处死了，如此算来，你也算是亲手报了仇。”宁夫人像是有些得意，神情中还带着几分怀念。

“你简直是个魔鬼。”吴用冷笑，“这么多年你满脑子都是复国大计，只怕早就将属于一个正常人的感情都舍弃了。”

“你说的没错。”宁夫人点头，“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大萧而活。萧宁根本不配为一国公主，她未能随着社稷一同死去，她不因此仇恨大昭，想着推翻大昭的统治，居然还能够安心的去成亲生子，过普通人的一生。她凭什么活的这样恣意，凭什么将原本属于她的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来？”

姜离听着宁夫人颠三倒四的话语，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是你自己困住了自己。”

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人要求她要光复大萧，也没有任何人将大萧的覆灭推到她身上来。

是她自己的执念，将自己困在原地，一生不得解脱。

宁夫人苦笑一声，点了点头，说道：“你比你母亲要懂我。”

她看着姜离这张像极了萧宁的脸，便忍不住想起从前萧宁说过的那些话。

这世上，哪里是她自己觉得她活错了身份呢，便是萧宁当年也说，比起她来，宁夫人更像是一国公主。

可终究，她也只是像罢了。

大萧的公主自始至终都是她萧宁，而不是宁夫人。

她深吸一口气，蓦地问了姜离一句：“你娘留给你的玉佩，你已经知道如何用了，对吗？”

姜离皱眉。

“若是不知道，那便是我留给你最后的报复了。”宁夫人咧嘴一笑，不知打哪儿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自己的腹中。

姜离不可置信地冲上去，对身后祁仲远的惊呼声恍若未闻。

她握着宁夫人的手，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她说：“你这是何苦？”

“落入你们手中，我也难逃一死。与其死在大昭人的手里，还不如死在我自己手里。”宁夫人冲着姜离笑的十分勉强，她努力攒了一口气，颤抖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她说，“我虽然最终仍是未能光复大萧，可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了先皇和宁安，我也总算是有所交代了。傻孩子，在这个世上，我本就……我本就……”

宁夫人的话到底没有说完就垂下了手。

天下陡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前一刻还艳阳高照的天空顿时黑压压一片，雨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像是要冲刷掉这一地的污秽。

祁仲远匆忙中只能脱下自己的大氅撑在姜离头顶，等着姜离自己调整好情绪。

他恍惚听到姜离说了一句：“你这一生，未曾负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