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暗，烏雲幾乎籠罩了天邊一處的太陽，而這幅畫想要襯托卻是那個被黑墨塗滿的一個形體，這一瞬間，我覺得這屋裡的冷空氣又再度灌入衣服裡，身體止不住的緩緩抽搐，我太震驚了，所以杵立在原地半步不移。

「那個…不可以看。」老師不知時已經由房間走了出來，他驚恐地試圖用手去掩蓋住畫的一角。

「老師…這是什麼東西？」我雙眼一直無法由那幅畫移開，說不出為什麼，但我的確忘不了這樣場景，可是我保守的詢問：「難道這是你最近的創作？」

也不知道是畫得太寫實，盯著那張被黑暗覆蓋整個畫面的場景，讓我無法平穩呼吸。

「哦，說什麼創作不創作，我這雙手現在可是什麼也畫不出來了。?老師嘴裡這麼說，但是我卻發覺他的雙手正在發抖。

「那麼這幅畫是誰畫的？或者，老師遇上什麼困難，不是都說畫風可以表現出創作的心境。?我目光炯炯盯著老師看，因為我心中有個不好的念頭，試著按耐住不安，特別是我得試著忽略腦海中那個沒有半點血色的靈魂。

這幅畫充其量的說明我現在站在這裡是對的，從剛才進來開始，老師狀態的確沒有想像中的好。只是，老師如果不說，我著實不知道該告訴他什麼。

「哪有什麼意思，就是幅畫。」

他連忙將布巾再度蓋上畫板，然後靜靜坐回原本的位置喝了口茶，只不過那隻隻微弱顫抖的手指卻無法掩飾他心底那層恐懼。就像他刻意將灰白頭髮掩蓋在稀疏黑髮底下，但終究還是會被發現。

「老師，我想也許你碰上什麼事？我的意思是說，也許你曾經想過活著並沒有意思的想法，所以你甚至想要─?

我還是忍不住，所以當我直接了當的說出自己想法時，沒想到，老師制止我繼續說下去。「荷西！」

「老師……?

他抬起頭看著我，只見臉上浮起淡淡憂愁，不知何故從那雙黑眼珠子裡我看到的卻是無底的空洞，在我們之間，即便坐在同一個空間裡似乎無法有所交集。

「妳害怕死亡嗎？」

「啊？」我身子突一沉，屁股坐在剛才曾坐過的沙發上，只是這一回又更深陷而入。

「妳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會不懂得什麼是…」說到重點處，老師又止住了口，看著我又繼續說：「就像妳看到的，晚年的我似乎有些落魄，在外的人都避我而遠之，所以我只有選擇整日埋首於屋子裡，唯有在裡頭，我才能活著坦徹些自然也就捨得放開一切。」

「老師……」掩著鼻頭酸楚，我已經不知道該以何種穩重姿態來讓自己不至於小巫見大巫般。

「生生死死不過是一個過程，但是我卻開始害怕那一天的來臨。」老師由旁邊桌上拿起相框看著，我覺得當老師拿起相框瞬間，好像比起前幾秒還來得激憤。

他伸手輕撫著木框旁的架，方型的角都像銳利刀口般，刺破他乾燥皮膚。「也許妳說的對，畫畫真的一點出息也沒有。」

「她是誰？」我小聲問道。從這角度我只是依稀瞧見一個女人身影。

「一個活時總跟我爭吵不休，死後使我無法安寧的人。」老師想起了什麼似，臉上扯起既憂傷又幸福的笑容。

「看樣子是老師掛念的人。?

此刻，老師低頭謹慎擦拭相框並將它遞給我。外框被擦得很晶亮，可想而知老師每一天坐在現在的位置擦上不知幾回，才肯放回到原位。照片裡是個有些年紀的女人，一頭俏麗短髮加上休閒服使她看起來充滿活力。如果我猜想沒錯的話，她是師母。老師看著我，然後獨自起身走向窗邊，掀起窗簾一角，讓微弱陽光隨窗戶透射而入，雖然老師沒有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來，他似乎試圖想要從相片裡的回憶中抽出。

「天氣真的很好。老師要不一起出去走走。」我走到老師身後，一同望著外頭冷清街道。

老師點點頭，陪我在附近街道繞了一圈，這期間，我們並沒有什麼多餘的交談，一直到再次逼近了那扇冰寒的鐵門附近，我駐足在原地，低頭所見只不過是黑壓壓一片的柏油路，但看在我眼裡卻格外不同。在我看來，這裡是個交界線，太陽的光線恰好停在我停止的布鞋前，只要我在向前踏一步，剛才接受上帝賜於溫暖就會被陰森氣氛給完全矇蔽。

老實說，我並不願意讓短暫相處時間變得沒有意義，但從我見到老師開始，我始終保持在警界的狀態，因為比起正義讓我更害怕是天意難違。可是捫心自問，老師現在狀態就算違背又如何呢？

想著想著，我還是毅然的開了口：「老師，如果命運是可以選擇的，你會逃亡嗎？」

此時，夾雜在我們之中的沉默，只剩下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每一處都是如此清晰，唯獨聽不見老師的答覆。

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過頭，和緩的答道：「不會的。」

這就是老師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我恐懼，而且讓我頓時慌了手腳，一想到老師最終選擇的路，我怎麼可能安然的杵在原地不動。

「什麼叫不會！逃亡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不是嗎？?我激動地反駁。

「荷西，我知道現在要妳要接受老師現在狀態很難，但我只想要告訴妳，老師雖然感到懼怕，但想想，也許等久一點，時間淡一點，妳就會發現人在生命中只是過站，等待過程只不過是等待下一班火車般簡單，不過就是看妳等的是何種火車。」

老師依舊泰然自若的推開那扇鐵門，推門的聲音驚動了我的思緒，是那層壓抑在我內心正不停不安呼喊著：不該是這樣的。但我卻止住了口，一個字也說不出，緊緊抓著老師手臂。

「荷西？」

「如果生命只是過站，老師你也不可以中途跳車，是不是？」

老師沒有回答我，但離別前那個淺淡的笑意，卻在我心深處掀起了更多的不安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