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些雙目爆發著怒火的眼神，在接到劉姐的電話，我差不多花了半小時時間從家裡開車到舞團，但我認為這對於一名行動不便者已算是很快，但是這些手上拎著名牌包的大嬸，似乎不太能接受我的狀態。

「抱歉，我來晚了。?我說，眼神卻悄悄撇向一旁的劉姐。顯然她比我還來的緊張，身為舞團負責人的確不得不扛起整個責任。

「余小姐？?一名身材臃腫的女士微微斜眼打量我，那雙黑眼珠更是在我腿上打量一番時間，總之真讓人不自在。

「是的，聽說妳是燕香的媽媽？?

噢，這些大嬸看來也不是省油的燈，從那氣勢洶洶的模樣。其實，再來這裡之前看到劉姐傳來的訊息，內容滿滿一串，可是大致意思就是我昨日對燕香說的那番話深深傷害孩子幼小心靈，導致於孩子現在都沒有意願再上課。

「沒錯，我就是燕香的媽媽，?她說，「我聽說妳曾是個有名的舞者，可是針對昨天妳對我女兒說的那些話我認為並不具備專業。?

我情緒還算鎮定，只是一時半刻不知該如何回應，還好劉姐出面，「關於昨天的事，我認為是余老師說話重了點，但是請相信，她也只是想傳達給燕香怎樣才能成為一名好的舞者。?

女士依然揚著眉，氣勢絲毫沒有退卻，「是嗎？可是我跟其他家長卻對於貴舞團所聘請的老師非常不滿意，正如妳說的她若是名好舞者，就該好好照顧自己的……。?

那話說到重點處卻停止，理由很簡單，顯然她接下來說的話也好聽不到哪裡。我停止那些壞的起源，而是表達自己的想法：「昨天我只是針對燕香的動作去做一個改進，也許那孩子看起來的確有跳舞天分，可是她如果繼續死記每一個動作，而不了解從中得到領悟，我認為她也許並不適合舞蹈！?

「荷西！?

劉姐對於剛才由我口裡說出的話，表露驚愕，但是我真的不是想證明自己有多高傲，我只是提早讓這些盲目家長可以洞悉我的好意，不該只是原地打轉。

「妳口口聲聲說別人家孩子不適合舞蹈，可是在我看來最不適合舞蹈的人卻是余老師吧！?她脹紅的臉對著其他家長說：「就連傻瓜都看得出來妳根本是不可能再站起來，我無法理解是為什麼我們花了大錢卻要請這樣的人當老師，難道你們認為我們做家長的錢那麼好騙嗎？?

所以不論做什麼，所有的是非都跟這殘疾的腿脫不了關係，是嗎？我的內心忽然冒出這一段話，心隱隱抽痛。

「對不起，燕香媽媽妳說的話太超過，如果妳是覺得余老師可以收斂言詞表達，這一點我們願意改進，可是妳剛才已經是對她作人身攻擊，這一點我希望妳能對余老師道歉。?

劉姐似乎察覺我臉色並不好，她刻意衝到我面前擋住所有注目的眼光，但她卻無法成為最堅強的銅牆鐵壁，原因很簡單，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永遠留著一席地給那些不堪的人。

「我很抱歉，對於剛才說出口的話，?但是下一段話卻立即反駁，「我們也不過針對於誰才是真正舞蹈人而去做一個分析。而如果舞團能提出余老師的確能受任這個腳色，我們也絕對能百分百支持，否則我們將全面退出這不專業的舞團。?

「燕香的媽媽妳這不是讓人難為……?

「只要我能證明自己價值就可以，對吧？?這話一出，其他人不約而同看向躲在後面的我，「剛才妳說我永遠站不起來，但是所有的事情並不是單單所見的那個樣子。?

我將兩手緊緊抓著輪椅旁的，咬緊牙關的祈求上帝，無論如何請讓情況能朝我有利方向才行。

「荷西，妳該不會要……?劉姐驚訝的問。

「如果不試試，怎麼會知道結果是什麼呢！?我逞強的回應笑容。

哪怕是一秒，我都想要給那些人看看。

但是當我的腳碰觸到地板，等著我卻是一擊斃命的慘劇，我彷如聽見堆疊在身上的骨架一次性散開。我忽然想起好像有好長一段日子沒有做復健這事。雖然我不停啟求上帝的寬恕，但顯然上帝不愛我這種不勞而獲的心態。

「真是荒誕無稽。?燕香的媽媽僅只是揚起一如既往的眉毛，即便她隨即轉身離開，但是她高跟鞋的聲音卻極具諷刺傳入我的耳裡。

「荷西─?劉姐嘆了口氣。「就算妳不這樣做，我都會想辦法讓妳繼續留下來，就連傻瓜都不會這樣傷害自己。?

我怒視著她道：「如果我說，剛才我真的認為自己可以站起來，哪怕是一個幻想，我都期望能改變這該死的際遇，但是你們憑什麼斷定我根本做不來。?

「我沒有懷疑妳的意志，?她說，「可是妳有想過我的立場，當妳一如既往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以妳自己為中心，知道嗎？這一點妳始終讓我很失望。?

「妳說我讓妳失望？?我試著理解劉姐惡毒的口語，也許經歷剛才這一跌讓我膽子小了不少。

然而，她只是眉頭深鎖一字一句的吐出，「荷西，有些話不該由我嘴巴說出來，但是妳的確是個自私的人，無論是妳的婚姻、朋友，圍繞在妳身邊的人都很辛苦。?

我悲傷的雙眼就這樣盯著劉姐的背影，雙手緊握著拳，那些話深深烙印在我心中，比起剛才學生的家長而言，從認識多年同事聽到的話，卻比想像中傷人，理由很簡單，因為我也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我在大家眼裡是多麼討厭的代表，為什麼以前我從來不知道這些人是如此看我？

獨自坐回到車裡後，不知是車裡悶熱，讓我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壓著喘不足氣，我深深吸口氣，穿過這條巷子之前，我先瞄了路標，我想也沒多想就朝完全沒有行走過的路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