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著頭來回思緒著圖紙上跟我息息相關的人，只是不管我琢磨多久，我仍一點頭緒也沒有，我很好奇如果有人跟我一樣得到回到過去的機會，到底都會如何善用這個功能，但隨即我的眼珠滯留在圖上的某處，原先用黑筆寫的高古隆昌的名字，不知為什麼卻模糊了一半，我拿出黑筆再度修改，誰曉得文字像是扭曲舞動的字體，此時已經完整的覆蓋住我剛寫的字體。

我看著圖紙，指頭默默的撫著字體。紙張並沒有任何突兀，與一般的紙張材質並沒有兩樣，但是為什麼字體全融在一塊，而又偏偏融聚在高古老師的名字上。

我閉上眼睛，試著想出其中，只是這一閉眼讓我急忙縮回自己的手，並快速的將圖紙放回床底下，衝出房間。

我衝到廁所，驚愕屏息的站在鏡子前凝視自己的眼眸，彷彿看的並不是我而是別人，要不是跟自己生活也三十年歲月，那張憔悴的臉倒是讓我誤以為是劫後餘生的陌生人。

這是真的？我問著鏡子裡的自己，彷彿真有人會答覆我的問題，我往後退了一步，逞強的笑著，想要否認剛才閃過的畫面，但隨後卻又衝出浴室，是啊，我有時候就是陰晴不定。

我是個很容易被自己動搖的人，一旦打從心裡認定某些事情就會去做。而且讓我更加深信不移的主因很簡單，那就是不會有字會自主的動起來，換作是別人，也肯定會懷疑其中有變化，而且我甚至還看見懸掛在幽暗中的影子。

拿著車鑰匙是想要開車去高古老師的住處，只是腦海裡不斷想到那個畫面，我這雙手抖個不停，就算是按摩椅也沒有這強烈。結果，在我好不容易壓下焦慮的情緒，並且腳也正要跨出門口同時，梁政鴻偏偏來通電話。

我原本並不想接，但是手機一直在包包響個不停，實在讓我無法不去理他。

「余荷西，妳到底跑哪去！?

電話一接通，梁政鴻便沒來由地衝著我罵一句，還真讓我糊里糊塗的脫口問他：「我們有約嗎？?

「不管有沒有約，妳也不要老把電話當成裝飾品，妳看要真萬一發生事情，誰能救妳？?

「既然沒約，而且我也還有事，就不多聊啦！?

「喂，妳說有事去哪？?

「喔，我哪有要去什麼地方，你聽錯了。?

「既然沒有要去哪，剛好就把上一頓欠我的飯局補齊吧！?

「飯局？?我穿好鞋子，注意著時間也來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只是我現在不是吃東西的時候，所以我還是開口婉拒說：「飯隨時都可以吃，我們可以改天再約，今天我很累想睡一下。?

「是嗎？?

「對。?我在說什麼呀？也不曉得為什麼非要跟梁政鴻說這種謊。

我沒再多琢磨，立即走了去。然後我手才正要將鑰匙插入孔裡，不知哪來的喇叭聲響了起來。起先我只是愣了會，想想也可能是人家誤按，搞不好我這回頭一瞧，雙方都覺得尷尬。只是這種不為所動的行為好像又引起那車子不滿，一聲喇叭也就算，這會連帶拉長音就像是要讓整條街的人都聽見似，我的腦袋都快被高漲的音量給震痛，於是我猛往那聲音方向看去，立即發現梁政鴻居然在那。

我咬著嘴唇，有些懊惱的將鑰匙拔開，並走向他，「你怎麼會在這？?

「我說過要找妳一塊吃飯。?

「我也回妳現在我很累要睡一會─?說到重點時，舌頭的結打得更多。

梁政鴻看了我一眼，然後便拉著我的手到車裡。「呃，既然我都過來，就算再累也要陪我去吃。?

「可是我有事呢！?我說。

他看了我一眼，並將車子發動，「有什麼事？?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我眼珠游移的往外看去。「天氣看起來真的不太好，要不要我們改天再約著吃，反正吃飯隨時都可以約。?

有了上回經驗，我再也不想讓梁政鴻與高古老師牽扯在一塊，他可能早忘記上回因為他把高古老師活生生給差點氣死，可是我永遠記得，而且還是深刻的印象。

「好啦，假如妳說不出口，我只好打電話通知子漢，不管怎麼說現在妳隨時都會做出可怕的事情，身心嚴重打擊的後遺症是很可怕。?梁政鴻說著，他可能不知道用話就可以把我逼死。

我覺得他的手真的會垵下手機上的鍵，所以我甚至搶快一步的將手機從他手中奪去，「梁政鴻，你明明就可以假裝看不見，但是你偏偏……?我想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有些事你該懂得不追根究底。?

「是啊，妳說的沒錯。?他點點頭表示認同，但是車卻仍行駛著。「如果換做以前，我想我的確可以讓妳自由，但是最近妳的狀態不太好。上一回，妳都忘記有多危險，要是再晚一步，我認為妳早就命喪黃泉。?

「就算我真的出事，也不關你的事啊！?我說，臉則刻意轉向車窗處。

「為什麼不關我的事，別忘了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就算再好的朋友，你也管太寬了！?我說，「我的意思是，萬一我的關係讓你一輩子都交不到女朋友，我的良心會不安。?

「那妳是希望我把妳放著不管，開心的約會吃大餐，就算妳可能陷入危險，我只要準時參加妳的告別式就可以嗎？?

「梁政鴻！?現在他倒是一股腦的推翻我的理論，而且連同殘忍的事實也同說出，這回倒像自己挖洞跳下去。

「看看妳自己，妳真的希望我這麼做嗎？?他看著我，臉上表情轉為嚴肅。

「我只是不希望你老是為了我而陷入危險，我我真的不希望你牽扯到我的世界裡，因為你是裡頭最無辜的一個。?我認輸，一切坦白從寬。

「我根本沒有陷入危險，妳這樣說真的很怪。?

「是啊，雖然你現在沒有陷入危險，但是─?

他又哼了一聲，打斷我要說的話。「既然我並沒有陷入危險，妳又何必提心吊膽的過日子，而且我可是大忙人，妳以為我常常有空再挖妳隱私嗎？?

我揚起眉毛，盯著他，「你說你很忙，卻有時間來找我？?

「在我忙碌的行程中，現在是我的休息時間，所以妳別想太多。?

我不在回應，強迫自己先陪梁政鴻去吃飯，大不了等會再去，吃飯不用多久。當我這麼打算，感覺就比較放鬆，但也因為如此讓幾天沒睡好覺的我也開始昏昏沉沉。

「睡吧，荷西。?梁政鴻對著我微笑，這讓我覺得很溫暖，這時候天空開始下起毛毛細雨，我靠在車窗旁，疲倦的說：「怎麼就下雨了？?

「這種天氣我覺得很好，最起碼身上不會有難聞的汗味。?

「是嗎？?我對他微笑，因為我不認同這句話，我不喜歡陰天，看著灰暗的天空就像是迎合那幾個幽暗的夜晚，而且我又會再度陷入某些不能預測的場景。

也不知道是否因為梁政鴻在我身邊的關係，一向不好入睡的我就這樣睡著了，路途中也非常安逸的沒有闖入任何一場夢境，只是隱約感覺車子駛過一條又一條的街，不斷的開下去，彷彿沒有盡頭，唯一的聲響卻是烏鴉的叫聲。

因為鳥的叫聲太驚駭，我驟然睜開眼睛，這才發覺車子早已經不在馬路上行駛，而在駕駛座的梁政鴻也不知道從何時就盯著我。

「為什麼不叫醒我。?我揉著惺忪的雙眼，怎麼覺得越睡越疲憊，有可能是好久沒有像這樣睡著的關係。

他笑著說：「妳睡得真熟，我可不想打擾妳的美夢。?

「我只是瞇了一下眼睛。?我撒謊。有些形象還是得默默保持，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一樣。

「如果只是瞇一下就能這樣，我想，妳睡著肯定打鼾更大聲。?他調侃的說。

「我認為雷聲都可以蓋過。?

他聽著我的話，哈哈大笑，「難怪剛才外頭雷雨交加的時候，我連一道雷聲都沒聽見。?

我心想，任何人都聽得出梁政鴻這話就是取笑，這種出乎意料的效果真讓我無力到極點。

於是我也沒打算再多留一秒，立刻下車。

可是直到下車我才發現這兒並不是吃飯的地方，如果我一覺醒來到卻我內心想去的地方，我認為以我現在的驚嚇得說不出話並不算太誇張。

「這……你……?

梁政鴻走出車外，倒是一臉輕鬆，說：「沒錯，妳不是急沖沖要來這個地方。?

「可是我應該沒跟你提起過，怎麼就─?我的臉色凝聚在一塊，身體不自覺畏縮，也不曉得為什麼我心裡有種不好的想法。

「還不是妳剛在夢裡不停叫著高古老師，我真心的想說妳這女人到底有多想念高古老師，在夢裡夢到不是子漢也不是當跑腿的我。?

「你說我剛作夢？?我有些納悶，分明剛那一覺睡得特別沉，哪來的夢境，而或許那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引起？

「是啊，吵得我耳朵的繭都聽得見。?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做，我知道你並不喜歡來找高古老師，所以我們不必急於一時。?其實我很感謝他的好意，只是梁政鴻並沒有必要為了我而去做不喜歡的事情，就如同我曾經說過，回到這個世界，我最不願意牽扯到的人就是梁政鴻。

我打開車門正要坐進去，這時梁政鴻走了過來，將我拉出車外，並關上車門。

「小姐，我都當妳免費的司機，現在妳卻又說改天，我這個當司機可真的得帶妳繞上整個地球才可以嗎？?

我低下頭，說：「所以你幹嘛沒事帶我來這地方，我既想去又覺得對不起你，真是苦死我的腦袋。?

「是，我並不喜歡來這種地方，但是我還是覺得妳到那裡有我陪著比較好。?

「所以你發誓不會跟高古老師起爭執？?我看著他，就怕他是隨口說說。

可是梁政鴻面不改色，輕鬆回應道：「好呀，我可以好好跟高古老師相處，畢竟他年紀也大，我也該為上一次唐突好好道歉。?

好吧，人都已經來到這地方，怎麼說直接掉頭離開也不對。

於是，我們一同走往高古老師的住處，我剛正想上前敲門，那扇門就自動開啟，有一煞那，我縮回手腦海閃過懸掛在半空中的影子，讓我下意識的倒退一步，還好梁政鴻的手在後頭撐著我。

見我臉色不對，梁政鴻這麼告訴我：「別怕，可能只是忘了鎖門而已。?

「嗯。?我點點頭，想著梁政鴻也在我身邊，這樣想著心也就舒暢多了。

這時天空又開始下起毛毛細雨，我們沒有選擇急忙在主人未招待前獨自闖入。我剛正要準備開口叫高古老師，在裡頭就傳來高古老師的聲音。

「我說你們兩位倒是來得快，我正煮著東西，等我一會。?

「沒問題，老師。?我納悶地轉頭看著梁政鴻，問：「老師怎麼知道我們會來？?

「是啊，其實我趁著妳睡覺的時候已經和老師打過招呼。?

他說完便獨自走進，我沒有多想連忙跟在後頭，輕輕用手拍他，說：「你做的很好，老師看見你如此的有成就又貼心，今天一定會特別開心。?

「荷西。?梁政鴻忽然壓低聲音，我還正想著他這是怎麼了，抬頭一看就看見高古老師端著菜朝我們走來。

老師看著我們笑著說：「你們兩人的感情還是一樣很好。?

「老師不是不知道，我們可是吵了好多年了。?

我脫下外套，連忙遞給梁政鴻，伸手接過老師端的菜。

「很好，你們這種年紀吵吵架才能算是好感情。?

「老師，你可能不知道要跟一名高智商的人吵架，絕對是傷我的腦細胞。?我轉過去看著他，示意他該去幫忙端廚房裡的菜。

此時客廳就剩下我和高古老師，我看著眼前的他，乍看臉上的皺痕和稀疏的頭髮都和上一回看他時並沒有什麼差別，該說差別應該說他的氣色明顯好多，而這家裡的氛圍也似乎明亮多，看來老師過得並不算太壞。

「對了，老師最近還有畫畫嗎？?我問這話時眼珠忍不住朝著老師畫畫的小房間瞄去，心中的確很想看看老師的畫，而且最重要的是上回用布蓋住的畫。

高古老師露出笑容，說：「我年紀都大，有時連上個顏料都會上錯色，我乾脆就少畫些，反正我也不在需要靠這行吃飯。?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畫畫對老師而言還是有意義的不是嗎？?

「意義會隨著時間不同而改變。?

「既然如此，倒是有一幅畫讓我很好奇，不知道老師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讓我在看一眼？?

我本來沒有想到那種種關聯性，偏偏人一到這地方忽然想不通的都明白一半，雖然老師看起來是很好，但是我卻仍想再看一次那幅畫。

「畫？為什麼要特別想看它？?

「因為─?

我話都還沒說完，梁政鴻已經走到我這裡，接下我的話說，「因為近期她的生活非常不規律，很多時候就會找事情給人做，就像我現在也是。?

老師淡淡一笑，「短暫休息對自己是好事，至於妳說的那幅畫我還真忘了哪一幅，也許早就給我丟了。

「那幅被老師用布簾蓋住的作品，真的丟了？?我問。

「是啊，不過就是幅畫而已，有什麼好留戀不捨。?老師說，眼睛卻始終帶著不安。

我還真想著到底哪個地方不一樣，在旁的梁政鴻立即夾了菜到我碗上，「嘿，吃飯皇帝大，妳可不可以別老讓話說不停，這菜從熱的都涼了。?

「你說的沒錯，我居然忘記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還好，梁政鴻提醒我，否則我真會沒完沒了的問下去。

吃完飯後，我坐在客廳，身體雖筆挺地坐著，可是眼神早已不安分的溜進小房間裡，怎麼說老師人都還在這裡，我膽子也沒有大到主人在還硬闖進去的勇氣。

「老師，對不起，我們還是給你添麻煩。?我說道，眼珠則不安分地轉動。

「這怎麼說是麻煩，你們能來陪陪我老人家自然是好事。?

也不曉得聊得多久，好不容易等著客廳都沒人，我立馬將門開啟，獨自溜進小房間裡，人才進來一股難聞的潮濕氣味撲鼻而來，這味道比東西壞掉還要噁心，雖然味道確實讓我不願意待下去，但我的腳步沒有因此而耽擱，我快速在那堆畫裡來回翻找，可能是窗簾掩蓋住房間才讓我沒有頭緒。

我環顧四周，眼下找到那幅畫是我最該做到的事，只是這裡的畫比我想像中還要多，沒有完善的歸類更別提像是許久未清潔的灰塵，從哪個方向找都是困難。

雖然困難重重，但我心裡確實設想很多可能，就好比我夢境裡的黑暗面與老師畫裡的一片漆黑又有何不同？又好比如果老師並不是遭遇跟我一樣的事情，他又為什麼畫出如此死氣沉沉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