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季远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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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远番外

(一)

季远小时候总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

尤其在隔壁搬来一个叫“墨水”的小孩后,他就更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墨水是个捣蛋鬼,脑子还不太聪明,他十分钟就能背出来的拼音表,墨水要背一个月,被他妈妈每天拿着根棍子在后面撵着跑。

那时候季远觉得,大概天底下所有的妈妈都是一样的,喜欢虐待小孩。

但后来他发现,墨水被打了一顿屁股后,墨水妈妈会偷偷躲起来抹眼泪,被他发现后,还会跟他说“嘘”,往他手里塞一颗糖,让他不要跟墨水讲。

季远吃了那颗糖。

有点酸。

渐渐的,季远发现,还是不一样的。

墨水的妈妈会在墨水背出字母表后,高兴地亲他,夸他“宝贝儿子真聪明”;而他的妈妈只会将老师奖励给他的小红花丢到垃圾桶里。

墨水的妈妈会在墨水摔跤后,一边给他擦红药水一边骂他没长眼睛;但他的妈妈从来不会发现他摔跤。

墨水的妈妈会在天冷了追在墨水后面让他穿外套,但他的妈妈只会让他少穿点,感冒了给爸爸打电话。

墨水也从来不会被关地下室,唯一要操心的,就是成绩有点差。

他有点羡慕这个傻子了。

所以,在三岁已经认得大部分字时,季远郑重地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篇日记。

字体歪歪扭扭,却一笔一笔十分认真:

[我想当墨水家的小孩。]

这篇日记,被他郑重地藏在了地下室里,谁也没发现。

季远第一次被关地下室,是四岁。

那天是他生日。

对小时候的季远来说,生日一直是他最高兴的日子,因为在那一天,爸爸会放下所有工作回家,妈妈也会满面笑容,两个人陪他一起过生日。

那天,他会戴上生日帽、唱着生日歌,然后许愿。

许完愿,就是分蛋糕。

蛋糕通常是草莓蛋糕,季城和宁玉怜这时候会把拥有最大草莓的那块蛋糕切下来给他,说“今天寿星最大”。

那草莓,季远觉得,比墨水妈妈递给他的那颗糖还要甜。

所以,季远小时候很爱过生日,甚至还许过愿,希望每一天他都能过生日。

可惜,这个愿望没有被神仙教母听见,从来没实现过。

而四岁生日那天,蛋糕上的奶油都化了,季城一直没回来。

他和宁玉怜等到了晚上12点。

一过12点,宁玉怜将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了。

蛋糕,餐点,礼物,盆景,字画等等,全部都砸了。

砸完,看见小心翼翼扯着她袖子喊她“妈妈”的季远,直接一把抱起他,将他关到了地下室。

季远在里面砸门,宁玉怜就对着门叉腰:“知道为什么关你吗?因为你要为你爸爸赎罪。”

里面的人不敲了。

宁玉怜这才满意地上了台阶。

大概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从此,地下室就成了季远的第二个家。

只要宁玉怜脾气上来,他就会被关进去。

当然,她发脾气的理由千奇百怪,头发烫坏了,妆没化好,食物不合胃口,甚至天气太好,也会让她发脾气。

她就像一个被生活充进去太多怨气的气球,什么都能成为她爆炸的理由。

季远更想做墨水家的小孩了。

可他知道,墨水的妈妈不会想要他当自己的孩子,即使她总是说“墨水你学学季远”。

在季远五岁的时候,附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墨水离家出走了。

这件事将附近闹得沸沸扬扬,墨水的爸妈还去登报、贴寻人启事,不过幸好,墨水找回来了。

当然,这里面有他的一部分功劳——就凭墨水那草履虫一样的脑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

看着墨水妈妈抱着墨水嚎啕大哭的样子,季远决定,他也要离家出走。

小孩子总是想着折腾折腾世界,才肯认命。

他往自己的背包里塞了三百块,带上他爱吃的零食,和他的猫,走了一个早上和一个下午。

他走走还停停,每次经过一条新的街道,都会对附近溜达的老大爷老大妈说:“爷爷奶奶,记住哦,我叫季远。”生怕他们年纪大忘了,他还会再说一遍,然后再继续走。

他走到了城郊。

这个时候,他已经走不动了,脚后跟都磨出了血泡。

附近有很多田,田里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韭菜,附近还有许多大狗。

大狗们似乎觉得,这个小不点是它们的玩伴,总撵着他跑。

季远一边抱着他的猫,一边跑。

背包一颠一颠地打着他的屁股,这时候,是一个长着圆圆脸的阿姨救了他。

她还领他去了她家面馆,请他吃了一大碗牛肉面。

那是季远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阿姨问他家在哪,爸爸妈妈是谁,季远就装傻。阿姨没办法,去找了村支书,还留他住了一晚上。

季远发现,他又想给这个阿姨当小孩了。

可惜,阿姨嫁人了,还怀孕了,很快要有自己的小孩了,也不会要他。

所以第二天,季远往桌子上拍了两百块,给自己留了一百块,打计程车回家了。

回到家,只有大黑摇着尾巴迎接他。

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离家出走了。

季远感到了寂寞,很寂寞很寂寞的寂寞。

(二)

隔壁家的傻小孩救了他一次,季远决定以后都要罩着他。

宁玉怜又发脾气了。

这次发脾气的理由是下雪了,牌友们都叫不出来了。

季远当时正在院子里堆雪球,他堆了只大黑,大黑的耳朵都没黏好,宁玉怜就气冲冲地过来,像一辆失控的火车头。

“滚去跑步!”

“衣服脱掉!”

季远叹了口气,默默地脱掉小棉袄。

棉袄一脱,他立马打了个颤。

冷冰冰的雪地像动物王国里能冻死麋鹿的森林,而吼着“快跑”的宁玉怜,就像白雪公主里的后妈。

季远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对劲。

他默默地跑,跑了一圈又一圈,等宁玉怜终于松口,才停下来。

这时,宁玉怜才有点歉意,摸摸他的额头:“啊,有点烫。”她笑着道,漂亮的桃花眼弯弯,“小远,给爸爸打电话好不好?”

不好。

季远不想。

他睫毛垂下来,站着不说话,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宁玉怜按了按脾气道:“小远,你发烧了,让爸爸回来陪你不好吗?”

她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引诱小红帽的狼外婆。

季远还是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对劲,摇摇头:“不好。”

这回他说了出来。

宁玉怜立马像个气球一样爆炸了,一把拽了他往地下室拖,季远被拖着时,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大黑脑袋该粘耳朵的地方光秃秃的。

他想,等他从地下室出来,再帮大黑粘耳朵吧。

不然可太丑了。

季远很不喜欢地下室。

那里连扇窗都没有,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常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而且还有许多叽叽喳喳的老鼠,老鼠们也不怕他,经常擦着他脚就溜过去了,那感觉凉嗖嗖的,好像连老鼠身上的毛都能感觉到,季远很不喜欢。

不过他最不喜欢的,还是这里的黑。

就像童话里恐怖大魔王为试炼小孩创造的噩梦,每次他坐在黑暗里、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时,都会想,大英雄什么时候会发现,这里藏着一个小孩呢。m.

可等他懂得越来越多,就知道,英雄都去救公主了。

男孩子只能自己救自己。

不过,他还有小猪乔治。

季远觉得,小猪乔治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猪了,他有一只全世界只属于他的恐龙,他有姐姐,还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和妈妈,他跳泥坑不会被骂,虽然爸爸有点迷糊,还喜欢吹牛,但他很疼爱乔治和他姐姐,是跳泥坑的世界冠军。妈妈很温柔,会给乔治擦脸、做蛋糕。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做一只叫乔治的小猪。

这一天,他和平常一样被宁玉怜关到了地下室,唯一不太寻常的是,他在雪地里跑,发烧了。

季远烧得迷迷糊糊,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盯着那些在脚边开大会的老鼠们,他很怕自己一觉醒来,脚趾头就没有啦。

只是,这里太冷了,宁玉怜没有将外套还给他。季远又冷又饿,到后半夜还是睡着了,再醒来,是被隔壁傻小孩咋咋呼呼喊他的声音吵醒的。

那傻小孩不知道什么原因,特别崇拜他,总爱偷偷溜进来找他玩,季远平时不爱搭理他,他也能自得其乐玩得开心。

这回也是偷溜进来的,那大嗓门叫得连大黑都冲他“汪汪汪”。

季远听着,在那声音越来越近时,冲门外喊了声“我在这”,那声音就像大黑饿了一顿后的叫声,有气无力的。

果然没被听见。

季远在地下室,听着那傻小孩和大黑户热闹的互吼,眼睛弯了起来。

等被宁玉怜放出来,他没再睡着,也没被老鼠咬了脚趾。

季远想,傻小孩救了他的脚趾。

以后就都他罩着他吧。

不过可惜,大黑的耳朵最终还是没黏上,它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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