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卫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人。

不过也正常, 他是一只魔，一只魔连人都算不上，又怎么算得上是好人呢？

隐天宗的日子很是平凡, 每日除了教炤炤修炼练剑之外, 也就是洗衣做饭这些日常琐碎的事情，忙碌却充实。

“喝点水，一会儿再练。”

他从灶房那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炤炤穿着他缝制的劲装，练剑练得双颊通红, 额头上都是汗，粉嫩嫩的, 不由忍不住就想笑。

炤炤嗯了一声，随手接过了他递过去的布，擦了擦脸上的汗，又取过水囊喝水, 然后皱起了脸，十分苦恼地跟他说道：“师兄, 我真的好菜啊，为什么我的修为总是很难提升？明明对于剑招的领悟力我是有的，师兄，你说我不会修炼一辈子都这样吧？”

卫漱听了就想笑，替她整理了一下因为练剑乱糟糟的头发, 然后说道：“炤炤很厉害的，不会一辈子都这样的。”

她还是很苦恼的样子，眉头舒展不开, 似乎想到这件事就郁卒的很。

想了想, 就换句话安抚她：“要是炤炤一辈子这样, 师兄就一辈子陪着炤炤，保护炤炤。”

卫漱是很轻的，又很认真地说这话的，没想到她听了后，忽然就笑了一下，然后就说道：“师兄说什么胡话呢，等将来，我要给师兄找一个很好很好的嫂嫂，师兄的一辈子，可不能只浪费在我身上。”

他不喜欢听她说这样的话，一辈子花在炤炤身上怎么能叫做浪费呢？

卫漱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你很希望师兄给你找一个嫂嫂？”

炤炤垂着头捧着水囊喝水 ，没有马上回答他，过了一会儿，她细细小小的声音才传过来：“师兄对我这么好，我不能自私地霸占师兄的一辈子，师兄应该有更好的人来陪着。”

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眼底流露出些许忧郁来。

卫漱听了只想笑，炤炤才多大，就这么伤春悲秋了？

这些都是从哪里学的？他平日里也没有教她这些。

他是又气又想笑，气的是，她觉得自己不够好，他听出来了。

但是，在他心里，她是最好的，反而，他觉得自己不够好。

因为他不是人，他只是一只魔。

如今炤炤还小，这个话题，暂且先不提，否则弄得他心里发闷，所以，他想了想，又问道：“过几日我要下山去捉妖了，近日听说附近有一处山头有小妖出没，扰乱山脚下的百姓日常生活，十分可恶。”

说完，他就等着她开口。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看见了炤炤仰起头，一双大眼睁大了一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里面都是渴求的神色，他笑了一下，挑了一下眉：“嗯？”

“师兄，我今年十三了，可以跟着你一同下山了吧？我保证不会拖后腿的，虽然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对于捉妖真的是有经验的，即便我修为不好，但该躲躲该怂怂，我都是会的！”

果然，她憋不住了，踮起脚尖给他捏肩捶背的，就想要跟着一起去。

他今年是打算带她一起去的，但是还是想逗逗她，便说道：“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炤炤很少撒娇的，平时她虽然声音软乎，但都是一本正经认认真真说话的，难得有听到她撒娇的时候，他自然是要好好听一听的。

“那我不是有师兄嘛~师兄这么厉害，我肯定不会有事的，我师兄天下第一厉害！师兄长得好，修为高，本事大，还对我好，师兄一定会同意我一起去的！”

要炤炤开口说这些，她自己似乎都有些难以启齿，咬着牙开的口，说完，还一脸难为情，缓了一会儿，才是抬起头看向他。

“那你多叫说几声师兄好，师兄就带你去。”

“……师兄好，师兄好，师兄好，师兄最好最好了！”

卫漱本来是想憋住的，但是，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炤炤这么乖，师兄就带你去吧。”

炤炤忍不住笑出声来，开心得不得了：“师兄，我去收拾行李！”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奔进屋里的背影，笑意自胸臆间溢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一直笑得肚子都疼了。

炤炤真可爱。

下山的一路上，炤炤都很激动，嘴巴就没有停过，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然后又打包票自己是真的很懂捉妖的。

他只当炤炤是在吹牛，但也不戳穿她。

而且，炤炤说的头头是道的，说不定在梦里的时候，她真的会捉妖呢？

不能打击乖孩子。

他骑着马，马前载着炤炤，走了官道，行了两天，路上还遇到了一些流民，炤炤把一些干粮给了那些流民。

这世道如今不太平，流民随处可见，当朝皇庭分崩离析也只是时间问题。

妖魔蠢蠢欲动而四出，有一个说法也正是因为那传说中象征着‘真龙’的皇族气数已尽，镇压不住各方妖邪，所以，世道才会出现各种乱象。

看得出来，炤炤看着那些流民时，很难受，一双秀眉一直皱着的，一直进了那胡家村后，注意力才是分散开来。

“炤炤，到了。”

卫漱先行下马，然后伸出手，想要扶着炤炤下马，可炤炤没看见他伸出来的手，环视了一圈四周，一个利落的动作就自己下马了。

他蜷缩了一下手指，心里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师兄，这村子里的人都去哪里了？”炤炤显然没发现他刚才心情的小小失落，忙着打量四周。

他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也环视四周去看，的确，这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门都是关上的，外面没有人走动，有些奇怪。

不过，这村子里有妖，这样也不奇怪。

在他将马拴在村头的那棵桂花树下时，炤炤已经上前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她是敲了一会儿门，那门才是打开，里面颤颤巍巍地冒出来一个脑袋，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看起来面色很差，明显像是精气不足的样子。

“两位，我们这儿不收外乡人过夜，你们快些走吧，咱们村子到了晚上，不太平，我不与你们多说了，太阳要落山了。”

那男子壮着胆说这些话，一边说还一边朝着天看过去，像是算着太阳落下的时间，赶着就把门关上了。

“那你就在里面与我说话，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可好？”炤炤被吃了个闭门羹也不气馁，好声好气站在门外说道。

她初出茅庐，穿着青色的道袍，一看就是凡界小道姑的样子，虽然表情严肃认真，但无奈年纪还太小，十三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呢，没多少信服力。

“小道姑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别说话了！”里面的男子果然就催促着她离开。

看到炤炤被气闷到了的样子，卫漱忍不住就笑出了声，然后上前在她旁边站定，说道：“我们是来捉妖的，不要看我师妹年纪小，却是很有本事的，你且把这村子里发生的怪事一一说明，我们也好帮你们把妖物捉了，以还村子平静。”

那男子一听他的话，又打开门露出一张脸来，眼睛里都激动得眼睛里都泛出泪花了，他看了看太阳逐渐西沉下去了，咬了咬牙，然后一一道来：“原来是两位仙长，我这就把村子里的是一一说来。”

“我们胡家村几个月前还是正常的很，直到那一日来了一个怀孕的妇人，这村子里就怪事连连，时常有年轻男子晚上丢了命，死相凄惨，太阳下山后，这村子就不安宁了。”

“那妇人呢？”

“被抓在村长家了，说来也怪，那妇人明明被捆在村长家，这晚上怎么还有作怪的妖呢，我们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很害怕，仙长一定要帮帮我们除妖啊！”

说完这句话，夜幕彻底降临，太阳落山了。

那男子也不出声了，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

炤炤转身，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地看着他：“师兄，我们去村长家。”

他觉得炤炤这样子实在是可爱，就问她：“有眉目了？”

“那女子肚子里怀着的东西，才是妖物，妖物借肚而生，却是要吸了男子精气才可长成，那女子虽然被村长困在了家里，可是她肚子里的本就不是真的胎儿，晚上正是可以化作妖物出来的时候。”

炤炤自信满满地说道。

卫漱很是意外，因为情况就与炤炤说的差不离。

“师兄，我说的对不对？”她仰着头讨夸的样子也很可爱，眉眼弯弯，眸子含着笑意，快要醉死人。

他忍不住掏出了一颗琉璃糖，塞进了她嘴里：“炤炤说得对，师兄奖励给你吃糖。”

炤炤啧了一声，跟着他后面就往村长家走。

他此时倒是没有想到，胡家村村长家的那个妇人和她肚子里的妖物，倒是与他有些渊源的。

到了村长家，是炤炤敲的门。

门里面传来一声极为妩媚的女声，显然不像是质朴的村民的声音——

“这个大晚上的，谁来了呀？”

门开了，露出来一张下巴尖尖的脸，长相也是一样的妩媚，她的视线在炤炤身上注视了一瞬，就落到了他的身上，目光千转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