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填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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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些人眼中, 疫医就代表着这场游戏本身, 疫医们行踪不定, 神秘又令人恐惧。

是它们,带来了这场无尽的死亡游戏, 也是它们,将全球人卷入绝望境地。

随着游戏时长的增长, 疫医与人类的立场越发分明, 它们就是罪魁祸首, 是站在人类对立面的存在。

那么让疫医在人前现身的陈溺, 究竟担任着什么样的角色?

陈溺坐在桌边, 听不清陆冉与杜宇闻之间窃窃私语的内容, 也能从几道余光之中察觉出不对, 但并未怎么当回事。

“嗙!”

突如其来的一声响, 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连陈溺也不例外。

一条手臂从后方越过陈溺肩头,那只骨节分明煞是好看的手里端着盛满了米粥的搪瓷碗,重重砸放到桌面上, 然而碗里的粥完全没有溅出来。

一道视线慢悠悠的从陆冉与江游身上略过, 视线中的警告意味万分明显,两人的身影一僵,齐齐埋下头, 闭口不言,同时也在疑惑自己为何黑滋尔的轻轻一瞥能够激发出他们的恐惧心理。

秦姓兄妹与易可帮忙把灶台上剩下的几只盘子端上桌,黑滋尔已经坐到了陈溺身边, 两人共享一张横凳,没人敢和他们挤着坐。

一共就四张长凳,晴晴把市松人偶放到了自己旁边,陆冉看了看其中一条凳子上的人偶,又看了看另外一张凳子上的黑滋尔与陈溺,无论坐在哪一方的旁边还是对面,都觉得不合适,他随便挖了两勺腌菜,端着碗夹着尾巴进了小房间里。

吃过早餐,陈溺就决定再次前往林中小庙去,并非昨天的恐惧不够刻骨铭心,现在想起来,他仍旧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他能等得了,外面那些“活祭品”可等不了。

陈溺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试着邀请黑滋尔时,村子里头又一次乱了起来。

屋里的人纷纷放下碗筷跑出去。

只见箱井村村头的第一间土屋里接连不断冲出来六个人,其中一人手里还握着一双筷子,他们就和那天陈溺隔壁那屋里的两个女人一样,昂着头趑趄而行,一张张嘴张成了“o”型,粘稠的血液从嘴中汩汩涌出来。

倒数第二个跑出屋子的人被门槛绊倒在地,于是最后一个人从他身上踩着奔跑出屋。

六个人无一不是高昂着头,就连趴到在地上的人也是,好似天空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这种姿势令他们的整张脸都被溢满出的血泉染成红色。

望着这一幕,不少人都忍不住捂住嘴巴。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昨晚我分明看见他们把出现在门口的箱子给扔了。”

“他们屋里的人……全中招了?”

和前几次不一样,箱子的辐射力越来越强了。

又有两三个人从李善那里跑出来,一人吓得手上一抖,抱在手上的陶罐也摔在了地面,白米粒粒分明,撒了一地。

从村头第一间屋里跑出来的六个人仿佛无头苍蝇,昂头仰面胡乱挥舞着手疯跑了一阵子,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六具身体触电似的痉挛不止。

他们和村路上的断肢残臂混在一起,箱井村就这么点儿地方,现在已经是完全不堪入目,随处可见的尸体与切断的手脚。

这哪里是什么小山村啊,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众人心中震撼不已,胆子小的止不住地抽泣,他们现在的处境比以往任何一轮游戏都要严峻,完全与世隔绝,没法上网,也没法通过新闻联播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想想他们初来驾到之时,到现在……算上村民,已有一小半儿的人丧命于此了。

眼下的地步,使得他们也终于清醒过来。

“我们……合作吧。”

“对,合作,为了水源和吃食互相戒备,只会让我们被耗死在这里。”

又有几人朝陈溺看了过去,那几人决定随陈溺一起上山。

经历了昨天那场变卦,陈溺已然意识到,同行的人之中如若没有一个强劲的武力,无论多少人一起上山,也不过是白白送人头。

他侧目看向身边的男人,询问道:“一起?”

黑滋尔颔首,目光与之交错:“你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同行者。”

陈溺的下颌紧绷着,抿直嘴角,心理活动有些奇怪,按理说他需要用到别人时,从不会因为拉不下脸而不愿意开口。

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游说技巧在黑滋尔的注视下降级到新手等级,心里憋着一股气,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半晌,他探出手,带着点儿试探的意味,纤细的手指穿插入黑滋尔的指缝间,渐渐执拗地缠紧了。

黑滋尔眼神微动,他自然不会主动甩开陈溺的手,被这么牵着上山也不错。

陈溺用余光打量着黑滋尔的神色,心中暗道,不如直接给黑滋尔套个项圈,用绳子牵着走。

秦沐霜:“那我也去好了,反正……只要游戏还没结束,在哪里都不安全。”

秦沐凉看向自己的胞妹,最终还是因过于胆怯,没能开口。

由于要将村民、李善及其同伙一起运到山上去,剩下的玩家们从家具上拆下来一些木头,用床单与长木条做出几个简陋的单价。

山路遥远又坎坷,再加上他们还搬运着担架上的人,抵达取子庙的时候,一些人几近累到虚脱。

他们在分岔路上没看到陈溺说的那两具被掏空还会爬的拦路女尸,原以为剩下的那些也是他编造出来的,真到了亲眼所见骇人一幕时,反差感造成加倍的恐慌与惊乱。

唐如是的尸体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到了挂满红布条的树上,几根木条缠绕在他的脖颈处,他的脖子拗成尖锐的直角,脑袋像是吊在网兜里的篮球那样耷拉在胸前。

而地上那具尸体,也不是什么第一个消失的女人,而是身上布满小窟窿的千黛,她整个人像蜂窝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手指圆径大小的黑洞。

几道视线朝陈溺剐过去,戒备着挪动脚步与之拉开距离。

黑滋尔身体微侧,替陈溺挡去了大半的视线。

杜宇闻走到树下,把唐如是的尸体从树上弄了下来,蹲下身,解开缠绕在他脖子上的红绳,对着致命的伤处看了一会儿。

唐如是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唯有脖子那里,皮层下的骨骼完全粉碎,整段脖子宛若没装满的沙袋。

杜宇闻掏出一小盘碘酒,倒在唐如是的右手上,确确实实发现手指上残留有火药。

至少能证明唐如是在死前有使用过手/枪。

他又看了看千黛的尸体,尸体上的窟窿大多不是被子弹穿出来的,更像是……被什么顶端圆钝的小柱形物品,一下一下,用力给戳出来的。

暂时联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凶器。

杜宇闻起身,压低嗓音道:“行了,同伴之间相互猜忌是大忌,既然选择一同行动,就把你们的敌意一致对外。”

白晴研跟着一群大人爬了一路山路,中途也没有吵闹要谁抱她,还带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娃娃,此时白嫩的脸蛋红扑扑的,累得吭哧吭哧地喘气。

陈溺朝她伸出手:“把人偶给我。”

白晴研头一次表现出了犹豫,想了一两秒钟,才举起市松人形,送到陈溺手中。

脱手之后,还不忘郑重其事地嘱咐:“不要把妹妹弄坏啦。”

那人偶被陈溺抱住后,表情发生了让人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本就细窄的两对眼睛彻底眯成了一条线,但因山林里的光线实在暗淡,也没有引起谁的注意。

陈溺稍稍抬了抬下巴,眼睑阖下一半,居高临下地扫视过地上的几只担架:“把那几个人抬过去。”

村民们已然心死如灰,没有了求生欲,也不再挣扎,李善及其同伴面露惊恐万状,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走。

可他们都已经成了人棍,连挪动半步也难以做到,哪里有从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可能?

李善的四白眼左右扫视着周围的人,口中不住求饶。

“救命,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

“陈溺我给你道歉,我给你道歉啊……不要拿我活祭,求求你,求你了。”

“求你们放过我……”

对于李善等人的苦苦哀求,众人置若罔闻,他们表情木然,再度分工抬起各个担架,对担架上的人毫无怜悯之心。

只要把这几人丢进去,游戏就结束了……

他们随陈溺一起挪步走向方型的庙,大概是由于心中恐惧过盛,他们的步伐尤为沉重。

踏上三层木台阶,众人的鞋底落在空心的木地板上,溅起一阵轰轰隆隆的响声。

市松人偶被放到了两扇厚厚的实木门正前方,陈溺后退一步,穿着漂亮的红和服的人偶蓦地扭过头,胭红的嘴巴咧出一笑,在幽暗的环境下看着阴森至极。

“唔啊——!”

那些人被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

人偶笑了?人偶怎么会自己动起来呢?

它就这么保持着扭头看身后的姿势,直挺挺地抬起两条手臂,模仿着不倒翁,立在原地一前一后地晃动,伸出去的手拍在了门板上。

“叩叩——”

“叩叩……叩……”

它虽做出了推门的动作,实际上却是在敲门,十个成年人也无法撼动的木门,被它敲响第十下时,被从内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市松人形转动着面对着房门的身体,调整脚尖朝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就着举手向前的姿势,飞快地往人群的方向冲过去。

众人连忙散开,却见那人偶是朝着陈溺扑过去的,上去抱住了他的一条腿,然后就那样子不再动了。

市松人偶带给他们的惊吓还未完全消散,庙中又传来一阵“咕啾……咕啾……”的响声,引得所有人抬起头朝庙里看去。

那些人纷纷掏出手机,不惜消耗所剩无几的宝贵电量,打开照明朝庙门内探照。

只见庙门已被完全打开,腥臭味迎面扑来,充斥了整片山林。

一个个像人一样的东西,接二连三的从血浆之中站起来,

那一双双白眼珠子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被覆满了血浆的皮肤衬得最是醒目。

众人簇成一团,一步步向后退散。

屋里的人影从血浆沼泽中一点点朝外挪动,死死盯着庙外台阶上的那些人棍。

饶是那些村民,在看到索命的怪物一步步逼近过来,也绷不住了。

他们也认出来了从庙里冒出来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其中一些,就是他们轻手给送进去的,为得就是搭建那所谓的“能够招来子嗣”的庙。

但他们也是被骗的,是那些女人自己找死编出这么个幌子来。

“丧尽天良……的赔钱货,滚开,滚开啊啊啊——!!!”

“啊啊啊啊——走开!!!走开不要碰我!!”

“你们这些臭女人,杀了我们……全村的人——下辈子是要遭报应的——!”

那些村民首当其冲的被一个个拖进了泥泞一片的血糕之中,咒骂声,求饶声,皆被淹没在其中。

村民们被捞进去后,才轮到李善等人,其中一人因刺激过大,早就晕死过去,而他也再没有醒过来的机会了。

众人目送着最后一个人被小庙吞入,相互搀扶着,才勉强稳住,没有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还……不……够……”

毒蛇一样嘶哑阴狠的低吟声被一团臭气裹着从庙内传来,仿佛漏风的风琴,每个字都拖得很长,还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杂音。

听到这三个字的人呼吸一滞,一双无心的手捏住了他们的心脏。

不等他们逃跑,庙里的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又浮夸地一涌而出,数不清的脚步重重的砸在空木地板上。

吸收过那些活祭品之后,她们的状态明显比之前更好了。

“咚咚……!咚咚……!”

她们踩下阶梯狂奔袭向通往那条狭窄的小道,率先回神的人转身就跑。

动作稍慢的人,眼见着那些鬼东西就要冲到自己面前,吓得无法动弹,浑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干,脚踝一软,跌坐在地,手撑在背后往灌木丛林中退缩。

而那些女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甚至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涌进了林子里。

有人的腹部被蹬个正着,腹腔内一片翻江倒海,翻了个身爬起来,勾着头将早饭给呕了出来。

那些满身血浆的女人如同一阵风,身影隐没在林子里呼啸而过,枯草林中噼里啪啦一阵响,那响声渐远,往山下的方向去了。

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人民呆滞地看着黑洞洞的林子,一时间还无法理解方才发生了什么。

有人问:“她们……她们去哪啊?”

一旁的人一顿一顿地答道:“好像是下山了。”

秦沐霜一个激灵跳起来:“她们要去抓留在村子里的那些人回来活祭!!”她哥还在村子里头呢。

闻言,苏棠松了口气,抹去额头上的汗:“哈……那我们安全了?这一趟山路没白走!”

陈溺看向黑滋尔:“我们安全了?”

黑滋尔低声道:“没有,如果安全了,我们就不会还留在这个地方。”

杜宇闻:“怎么说?”

陈溺思索着说:“去墓地。”万一山下的人不足以满足它们的胃口,那些东西回来之后,还会再打他们的注意,但她们想要活祭,并不会跑去墓地搜人。

有人一听墓地,一万个不肯同去。

“墓地?她们已经放过我们一马了,去墓地做什么啊?”

“别折腾了,等着她们把抓来的人塞进庙里,我们就解放了。”

……

……

陈溺:“你们去不去,是你们的事。”愿意留在这里的人他也管不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由人演变而来的怪物带着更强烈的恶意,岛女想要箱井村变为寸草不生的诅咒之地,活祭的数量越多,诅咒也就越强烈,持续的时间也越久。

最终只有四个人跟着陈溺一起来到墓地,这四人中并不包括晴晴与黑滋尔,分别是杜宇闻、秦沐霜、易可以及其他屋子里的一个女生。

杜宇闻蹲在陶静的墓碑前,心中百感交集,他打听过,除了他和唐如是是因为查案子跑来箱井村,其他人都是因为这名叫陶静的女生才来到这里的。

陈溺扫视一周,到现在才发觉起来,已经接连几天没有看到过陶静的鬼影了。他有些不适地跺了跺脚,红和服的漂亮人偶还挂在他腿上。

黑滋尔摁住陈溺的肩膀,弯身用另一只手将人偶拽了下来,甩到白晴研的怀里。

易可靠坐在墓碑上,身体一前一后地摇晃,望着上空道:“什么时候才放我们离开啊?”

谁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

如同在村子里头能够看到山上有一排斑点大小的石碑,站在石碑林中,同样也能将山下的村落收入眼底。

不过看不大清。

陈溺掏出手机,来到这里后,手机发挥的作用不大,顶多能通过手机和同在箱井村的玩家联系,再来,也就是个照明能经常用用。

现在的话,用处又多了一个。

打开相机功能,陈溺将焦距拉至最大,好歹也是市面上新款的手机,镜头夜视与远距离对焦功能做到了目前手机产品中的极致,足以让陈溺“近距离”欣赏到村子里头现在正在上演的画面。

秦沐霜凑近过来,死盯住陈溺手里的手机的屏幕。

由于焦距太远,轻微的晃动也会导致手机里的画面移动过猛。

黑滋尔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陈溺背后,伸出手从他的肩头上方探过。

“别动,我来。”他取走了陈溺的手机,稳稳地对准山下的村落。

黑滋尔的手臂搁在陈溺肩膀上,那只手持着手机,安稳地停留在陈溺视线正前方。

手机画面中,村落里一众玩家在突袭的血人追赶下抱头乱窜,又一个一个的被抓住。

那些成功捕捉到活祭品的女人,拖着挣扎中的活人往村尾走。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亦有玩家顽强抵抗,他们一些人身上有道具,也成功把几个围追他们的血尸斩成几段。

可那些东西怎么杀也杀不死,就像蚯蚓一样,拖着断躯也能继续活动。

秦沐霜心神不宁地默默看着手机里的影像,她还没有在画面里看到秦沐凉,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被抓走了?

渐渐的,村子里没有了人影,只剩下散落的取子箱与满地断肢残臂。

庙里走出的恶鬼们又一个个钻入了山林里,原路返回。

即便拖着猎物,她们也跑得很快。

看着最后一道焦黑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黑滋尔收回手,将手机还给了陈溺。

没必要再接着看下去了。

隔了一会儿后——

“啊……啊——!”

“啊啊啊啊啊——————!”

山林里,响彻天际的尖叫声频频出现,即便传到陈溺他们这里,也能清楚的听到。

声音来源的方向,正是取子庙的方位。

听得碑林中几人心头一紧。

杜宇闻丢掉烟蒂,抹了把鼻子道:“刚刚的惨叫声……好像有和我们一起上山的人。”

黑滋尔:“是有。”他轻抚着陈溺的侧脸:“你说的都是对的。”

其他几人后怕不已,还好……还好他们跟着陈溺一起上来了。

陈溺不止一次听到过黑滋尔对他说过这句话——

“你说的都是对的。”

以前他没当回事,只当那男人是在说好听话讨他开心。

可现在,却回味出一些怪异的感觉。

就好像……那些人其实是被他一言定了生死。

他有些复杂地看向黑滋尔,正想问他是什么意思时,刹那间,视野明亮了几个度,周身的场景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瞬间的扭曲,又瞬间重组。

回过神时,他与黑滋尔已经回到了庄园里。

围在餐桌边正吃着火锅,一边看电视的程几何,感觉自己头顶上忽然多出两束阴影。

坐在程几何对面的杨贤举着筷子的手也顿在了半空中,傻愣愣地瞧着程几何后方。

作者有话要说:  白疫医发动了技能:溺溺说的都是对的。

陈溺:感觉自己被迫成为了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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