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

内侍们手忙脚乱地取来四人的外袍，并在最近的浴室里迅速地准备妥当，四位皇子一起浊了身本就是大事，更何况其中一位是高高在上的储君。

胤i依旧维持皇太子的风范，一路从容。

胤t微扬眉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靥，淡然不迫。

胤g皱着眉暗暗打量着含笑的胤i，再看看胤t满脸童真的模样，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胤i胤t之间。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安然地缩在嬷嬷的怀里闷头大睡。

汤池。

胤t轻笑，扬眉挑衅似地看向胤g。不，从踏入汤池的时刻，该称呼为雍正了。

雍正见之，冷冷地瞥了眼胤t。

被这么幼稚的把戏坑害，爷都嫌丢人！

四哥昨日才说护着八弟、疼着八弟，怎么今儿个就忘了？

雍正与廉亲王没那么好的交情……但胤g与胤t还不至于心存芥蒂。

小十二沐浴之后就被抱回了景仁宫。

雍正在浴室内浅眠了片刻，随即很快离去。

胤t凝视雍正离去的背影，久久语噎。

孩童无所怨、无所恨，无所谓恩怨情仇……爷又何尝不是这么以为？

沐浴之后，胤t只觉通体舒畅，仿佛连日来，心头的那些污糟东西也被这温和的水清洗地干干净净。胤t莞尔，再见身旁的胤i，却似乎并没有就此离去的意图。

胤i笑对胤t，道：“本宫还不能就这样回去。”转身先行，胤i远远地开口：“回四所吧。”

里屋之内，胤i胤t相对而坐。

贾应选恭敬地呈上一只镂花小金盒后默默地退下。胤i伸手接过，打开小金盒的瞬间，清爽宜人的香气四处弥散。

胤t微微蹙眉，脸颊似乎又疼了起来。

这皇太子居然一开始就打着折腾爷的注意？

胤i浅笑，双手扳正胤t的脸，右手两指沾了些膏药，仔细地涂抹在胤t红肿的脸上：“八弟对自己真不上心。虽说外貌其次，但英俊的男人总是能更讨女子的欢心。八弟将来若是如此不修边幅，可要小心被八弟妹给赶出房门。”

脸颊清凉舒爽，胀痛渐渐地缓解，胤t的眉头稍稍展开。

讨不讨得女子欢心爷不知道，反正被赶出房门爷算是习惯了……

胤i抹完了胤t左脸，打量了片刻，似乎还算满意，继而对上胤t的另一边，调笑道：“好在八弟的模样甚佳，往后必定艳福不浅，将来八弟如若遇到困惑，二哥倒是可以指教一二。”

胤t暗自磨牙。

爷再落魄，也不至于向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讨教御女之术。

“嗯……”胤i端详胤t许久，眼睛眯起，蓦然朗声而笑：“八弟果然乃妙人……二哥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你却已然什么都懂了。”

胤t缓缓垂首，注视自己瘦小的身板，心里暗恨。

胤i开始为胤t的右脸抹药，指尖的力道却有些重了，胤t频频蹙眉。

“六岁稚子之前，不知为何，本宫却有种……心中所思不吐不快之感”

胤t垂下羽睫，没有表示，也没有拒绝。

“五年前本宫随父塞外行围，虎豹豺狼，甲于诸处。本宫曾见一虎遇四狼，虎不战而撤。本宫恨其不争，以箭矢射其腿、断其退路……”

胤i手指顿住，遮住胤t双眸，胤t微叹，缓缓合上眼睑。

“凶如猛虎，一败涂地。被狼群吞食，被小兽分食，被虫类蚕食，死无全尸。”

“猛虎在其中，不可以逃跑、不能够求助、不允许胆怯……直至输无可输。”

胤t看不见胤i此时的表情，只知道此时此刻，他的手指寒冷、微颤，就仿佛是处于无可改变的悲哀、无法言喻的恐惧、无力解脱的疲惫。

“是不是……有些像本宫……”

胤i的声线依然从容、冷静，却加上了沙哑的尾音，仿若呢喃。

“还不止……本宫心中有狼，群狼。”

胤t感到胤i的手慢慢离去，紧接着是一阵吱咯，双拳紧握之声。

“为了‘睿质岐嶷’的期望，本宫就得日夜苦读；为了‘谦冲温和’的美名，本宫就要赐座谙达、亲扶耿介。天知道本宫是多么想烧了藏书室！天知道本宫多么想廷杖那些满口学问道理的老家伙！”

一声长笑，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嗓音，与不属于少年的暗哑声线。

“接着，本宫发现自己越发地控制不住自己……”

“旁人在场时本宫赐座谙达，无人所见就全部给本宫站立到老、到死！达哈塔、汤斌、耿介那几个老东西久立昏倦，几至颠仆又怎样？本宫非要他们于酷暑站立！本宫不开口，就是晕厥也给本宫站着晕！”

“年前四月，本宫设计使徐元梦御前失仪、拙于骑射，哈哈哈……最后那落魄货被扑责重伤、籍没其家、双亲流放，好不凄惨哀戚！为人师表？他那鼻涕眼泪横流、拼命磕头求饶的模样倒是真的使学生乐了一把！”

胤i猛地起身揪住胤t的衣领拖到身前，森冷地开口：

“别以为皇太子宽仁端庄，若你不在，就凭小十二做了那种事，本宫真的会动手！！！”

内室骤然肃杀凝滞。

胤t睁开双眼，眸子平和深邃，淡然地开口：“皇太子既然要动手，为何最终没有下手？皇太子如果没有克制自身之心，又何必向胤t询问是否可以‘揍他’？”

胤i缓缓松开手，掩面，蓦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八弟果然懂我。”

胤i平静地起身，面容温和沉稳，瞳仁带笑，仿佛适才一切皆虚幻，仿佛从来都是平日的常态——完美皇太子。

“八弟今日所做可要铭记在心。将来也要自始至终、一如既往才是！”

胤t一同起身，直视胤i。

“若太子像今日一般，在失控之前知会胤t一声，胤t便舍命陪君子！”

胤i深深地望向胤t，许久，嘴角扬起了弧度：“好。”

转身将走，胤i却又顿步转身，将手里的小金盒扔到胤t怀里，方才离开：“好好养着。这张脸，二哥还不打算放过。”

胤t捂着右脸，随即用力地揉了一把又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