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千钧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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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权力决定了绝对的地位

皇城的低气压,在后宫爆发完了之后,就扫到了朝堂上,风眼就是大殷皇帝陛下。

那天,罗颢当时一听常贵转述的话就觉得不对,又不是不知道若薇那凡事不肯吃亏的霸道脾气,她“吃亏”之后还能说这样的话?所以公事一罢,罗颢就摆驾到了锦绣宫,结果看到了内室里整整齐齐、空空荡荡的一幕。

罗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再毁一张桌子的冲动。

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百花宫的争斗她已然是大获全胜,后宫中仅有的两个品阶比她高的宫妃在短短的半月都不到的时间里被她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整个后宫,周妃就是个地狱魔王一样的震慑存在。她到自己那里发了一顿脾气,他不也没说什么吗?

——这还不知足,这她还敢叫亏?

罗颢坐在若薇的床上,缓缓地平静开口:“常贵,给朕宣刘太医过来,还有,把门外简简她们几个都叫进来。”

“是!”

面对没有主人的内室,简简她们三个都吓得面色全无地跪在地上等候皇上发落,然后刘太医来了。这位传说是太医院里本领最高的太医,一个三四十岁的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进了门,行了礼,面无表情有点四平八稳的泥性,恭敬地站在一边,甚至没有开口问病人何在。

罗颢示意常贵伺候在小几上笔墨,然后开口:“周妃身子不适,不宜见客,不宜出门,不能见风,刘太医,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回皇上,臣知道。”

然后在屋子里所有人都知道周妃娘娘根本不在的前提下,这位御医大人语调都不变地说了很长的一串什么“肺气宣发”“肃降”“肺阴亏耗”之类医学行话,望闻问切,说得头头是道,煞有介事,好像亲眼看到周妃娘娘身子娇弱,必须要卧床休息的样子。

最后这位太医给出的调理注意事项,大意概括起来就是——这位周妃娘娘气管不好,所以不能吹风,不能着凉,不能受惊,不能操劳,不能被太多的人打扰,说人来人往脚步太杂弄得屋内“暴土扬尘”的也不行。

刘太医在小几上规规矩矩地写下病历留在太医院备案,皇帝则从善如流地下了命令:周妃身边,除了大侍女简简、小单和大太监常禄可以出入房中近身伺候之外,其余闲杂人等,非传话不得进入内室打扰,每日的请安也免了。

罗颢甚至一句叮咛都没有就离开了锦绣宫,可知道这件事的其他五个人全都汗透重衣,大家都明白闭嘴的道理。于是锦绣宫就这么一副空空的虚假又繁荣的景象,安静地屹立在重重深宫之中。

然后在同一天,傍晚时分,周维策马刚一进安阳城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队禁军以礼貌但是不容拒绝的强势态度,直接带回宫中。

皇宫,明翔殿

“若薇,你让朕吃惊。”

“多谢陛下夸奖。”

“朕没期待过你能低头,你性子不羁不驯,逃出宫的举动也算情理之中,可朕没料到,你居然没有就此离去,你居然回来了。”

若薇当然得回来,离宫半天的时间根本不够她接上小倩,抹去藏匿行踪人间蒸发的,就是仓促逃跑也得被抓,到时再多加小倩一个肉票,她又何必让事情以那么不体面的形式结束呢?

“陛下,臣以为放弃和焦虑都是失败者才会有的情绪。”若薇抬头,“臣为什么要放弃?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臣不会负了平生所学,不会负了前人的期待,不会辜负许许多多教导臣的导师,臣经历过战乱,见过死人,见过千里无鸡鸣的白骨荒野,为了让这一切尽快结束,臣会尽心辅佐一个最有希望能完成这一壮举的君主,无关陛下,无关私人恩怨。臣想,之所以到目前为止,陛下与臣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与臣合作,就是因为陛下也明白这个道理,不会公私不分。”

“好,说得好!”罗颢发现自己自从遇到了若薇,涵养脾气就被练得越来越好,“为了那一天,朕会倾尽全力,用尽手段,朕只要结果,哪管他人评价!这一段史,朕亲身书写。”

若薇听到罗颢语气里的铿锵,心微微蜷紧了。

“关于周妃,你不愿意做,朕自然会叫别人替你做。不过爱卿也该知道,后宫庭深,不是什么人都能像爱卿一般举重若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下一个接替者,面对爱卿留下的摊子,也许会无辜受累。”罗颢轻描淡写,但若薇的神色却开始大变。

若薇极力保持表面的平静,用衣袍掩饰不住颤抖的手,又要有几条人命么?若薇忽然意识到自己前面就是一个无底深渊,当日的协议就像恶魔的手,不断地把她周围的人全都拖进去。那样一个协议那样一个秘密,一旦被牵扯进去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善终?

更可笑的是,今天的事才让她明白这个道理,在绝对的权力下根本就没有公平而言,他们昔日的协议真是滑稽之极,落定书面又怎么了,最终执行则全都在那一人的喜好之间,他遵守便是遵守了,他不遵守自然是废纸一张。无论是什么样的秘密,他的权力才是最终的唯一。

但那是她亲口出的主意,是她的贪婪,妄想,自私,愚蠢造成的后果。

罗颢走过去,几乎脚对脚地站在若薇身前,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底:“周爱卿,你昔日的骄傲自信让朕妥协同意了你近乎幼稚的提议;可你昨天的任性冲动又迫使朕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你总算聪明到没有试图逃离安阳,否则你如今就是阶下囚的身份,凡事不能由己。现在,爱卿后悔当日的协定,后悔昨日的冲动,后悔跟朕讨价还价了么?

指甲深深地刺进手心,似乎只有疼到麻木,才能让若薇松开咬死的牙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成大事者,不能锱铢必较,这是陛下授给臣的经验之谈,臣正在努力追随陛下的脚步。”

看到若薇表现出来的冷硬,罗颢少见地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很好!若薇,你从来没有叫朕失望过,从来都没有。朕越来越……”罗颢声音低下去了,他用手指刮了刮若薇的脸蛋,顺势捏了她的小尖下巴。

他确实越来越……

****

“周维,出了什么事吗?”

“回纪大人,学生无事。”若薇有点吃力地抱着半身高的资料,打起精神对纪大人笑了笑,“关于其他三国的资料太杂乱琐碎,学生想把这些都归整出来,日后定然有用,这是分内之事。”

“都是经年累月攒下来的东西,整理也不急于一时。”

看出周维在避重就轻,左相心里忧虑,任谁都能看出来,周维最近过得很不好,起码是休息得很不好,他脸色透着疲劳的青白,嘴唇有点干燥,两眼通红泛血丝,好像困乏得随时都会流泪的样子,而他频繁地出入龙文阁,每次都抱着大量的记录文献,一副好像能被籍册压弯了小身板的样子,这么熬身体哪儿能长久?

这些天皇上的脸色也就沉着,明显情绪不好,三省六部之中,多少官员都被申斥了,纪丞相凭自己那张老脸和朝中数十载的资历,这些天也不禁要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周维是皇上身边的近臣,日子恐怕就更不好过。

“皇上近日心情不好,大约跟宋地最近一直传出来的不太平风声有关,俗语说伴君如伴虎,你整日在皇上身边,做事情都小心仔细一些,遇到皇上发火的时候,能劝的时候就劝,不能劝的时候不要硬谏。咱们的皇上是个明君,有时候气极了会重罚,可太出格的事多半不会有,你自己要先小心。”

“学生会注意,谢谢大人。”若薇抱着典籍行礼告退。

她能猜到罗颢为什么心情不好,宋地那边近来传出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比如有人打出复国的旗号,听说招募了很多人马,听说宋志将军也是其中一员。若薇不相信宋志将军也加入叛军的传闻,罗颢也不信,但在消息得到确切的证据前,任何关于宋志将军的消息都像脑神经里绷得最紧的那根弦,轻轻撩拨就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引发冲动。

再来的一个原因,就是跟她有关了,若薇如今在安阳城内是孤家寡人,严暄早在她入宫之初就跟着他田叔的福元号商行出门历练了。小倩在若薇刚一逃出宫的那天就被送去城郊一处偏僻幽静的庄园——自打上次被罗颢神不知鬼不觉地抄到了老巢,若薇就狡兔三窟地置了好几处宅子,都是假名假姓,托人出面代为打点的,安全性没问题。

她摆出一副冷血样子面对那些被她无辜牵连的人,她身边又没有任何人事可以当她的软肋,说白了,若薇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她的海量工作就是被那位最近气不顺的大殷皇帝刻意加码造成的,大约是有火发不出去,想逼她低头吧——无聊的低级幼稚手段!所以越是这样,若薇就越要有条不紊面对工作,坚决不露任何屈服的神态,俩人就这么互相熬着,为了不知道什么劲儿的劲儿,互相别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宋地那边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最坏的结果,随着朝堂上的争吵越来越激烈,随着后宫有关周妃生、死、病、孕的流言增多,空空的锦绣宫越来越难以抵挡人们的好奇心……

随着若薇和罗颢在暗地的较劲儿慢慢升级,两人的神经也都绷到了极致。

啪——

罗颢把若薇写的为宋志将军辩护的公文扔还给她:“你没有资格再为他说话了。”

“所以陛下选择了宁愿相信那些一面小肚鸡肠嫉妒将军,一面又被宋志将军赫赫威名吓破了胆的朝堂穷酸?”

“朕只相信事实!”

“事实是您胆怯了,他是一座让你望而生畏的高山,你羡慕,然后又嫉妒。嫉妒让你狭隘,让你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你急于修正,甚至不管你修正后的判断是不是错误!”

“放肆!”罗颢拍桌子站起来,三步两步走到若薇跟前,“朕来告诉你事实,事实是你爱慕宋志,所以他的任何背信弃义你都要千方百计地替他找借口开脱。周若薇,做朕的手下,第一个要求就是绝对忠心,为大殷,为朕思谋。朕不需要总是夹带个人情绪的朝谏,如同朕也不需要可能会反水投敌的部下,即使这个人胸怀锦绣!”

“陛下的虎目龙威可真让臣欣赏到了君子重诺,宽怀大度的明君风范!”若薇极尽讽刺。

“若薇,看看你自己这毫无条理的反击,朕说的可有错?”

周若薇但凡遇到了与她有关的人和事,宋志也好,中山也罢,她都不能很理智地分析利害得失,总会谋划之前就先怀三分情绪,多情是她的优点,可也是缺点——身为谋臣的最大缺点,个人的喜恶情绪凌驾于冷静理智之上,这是大忌,因为这会影响那个谋臣的每一个决定的准确和远瞩性。

罗颢深吸了一口气:“是朕的错,朕一开始就看错了人,用错了方法,怪不得有那句天命之言说……”他忽然出手像拎小鸡一样把若薇抱起来了,两只胳膊就跟铁钳一样让若薇根本动也动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两只手被别着,腿也被牢牢固定在对方胳膊弯里,若薇慌了,男女之间的真实性差距,什么女子防身术,什么四两拨千斤,都是骗人的!

“纠正朕犯下的错误!”罗颢抱着她直奔屏风后小憩软榻,朝堂就不该是她呆的地方,后宫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朕会让你做名副其实的周妃,今生今世,你都别想踏出后宫半步!”

罗颢本不相信天命之言,但是那个帝玺确实阴差阳错地最终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他也不相信天命之女,可事情兜兜转转不可避免地表明,把若薇收纳入宫才是最正确的解决之道,就算要用黄金锁链,就算她成为后宫的一个无聊风水摆设,也比在朝堂上埋下一个不稳定的祸根要划算得多!

……

听到里面乱成一团的声音,守在外面的常贵冷汗都下来了,就是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关头打扰皇上的兴致,可是,可是……常贵看着手里的信笺和上面的名牒,这个名牒他也不敢有片刻耽搁,如果耽搁了,别说事后皇上会什么脸,就是那位娘娘还不一定使多少阴损招数对付自己……

常贵狠了狠心,高举名牒,闭着眼睛冲进去了,边走边高声唱:“淮亭伯,宋志宋大人八百里奏报……”

在常贵通报声由外到内响起的那一刹那,罗颢转手拿外袍给若薇裹了个严实,复杂的脸色瞬间变了几遍,若薇则慢慢地闭上眼睛,阻止眼里的酸涩,她的将军没有背信弃义,他要回来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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