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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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夏雨淋湿了一切, 霶霈而下, 犹如细小的石子拍打在朵朵芙蕖之上,花瓣也被砸得掉落在水面。

殷牧悠不知朝前跑了多久,耳朵里全是心跳如鼓的声响。

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存正堂三个勾勒金边的大字, 骤然印在了眼前。

殷牧悠抬头望了许久,脸色凝重至极。

这附近,竟然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强烈的违和感充斥在心脏的位置,四周的雨完全没有停止的征兆。

殷牧悠想起在温庄时,雨也同样下得这样大, 不过那是受了邪祟影响。他只能猜测, 景丞是不是已经将褚身体里的怨气取出来了, 所以才会引得四周大雨不止?

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踏进存正堂的第一步, 阴森而寒冷的黑气从脚底钻了上来。

他冷得牙关打颤, 心脏也颤栗起来。

大门嘭的一声彻底关闭, 屋内唯一的光源没有了。

“出来, 别装神弄鬼!”

一缕幽暗的蓝色火焰燃起,将前方的路给照亮,仿佛是在为他指引道路。

既然躲不了, 便直面而上。

殷牧悠小心又戒备的朝着前面走去,心脏处的凉意越来越深,起初只是一点点,而现在那凉意已经快要把他给冻伤。

尧寒……

殷牧悠强忍着担心和害怕,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上面来。

前方只有一条路,朝后走去,景丞便站在当初那所小屋的前面。

周围芙蕖开得分外娇艳,中央的红莲宛若染了鲜血,仔细望过去,原来那竟然是封死存正堂的阵眼,只要进来,任何人都出不去。

景丞手里拿着一颗暗淡的定魂珠,想必在之前,他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

“便知道你会来。”

殷牧悠全身的血液都快冷下来,景丞的手上沾染了许多的血,真顺着雨水一滴滴的朝下,他仿佛还能听到那滴答而下的声音。

“褚呢?”

景丞的目光瞥向另一边,殷牧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褚。

他嘴唇泛起了乌青,心脏的位置滴下许多血液,魂魄马上就要离体。

“他身上的怨气和灵气密不可分,根本就不可能单独取出怨气,自然……我全都挖了出来。”

殷牧悠的耳畔嗡嗡作响,一时间呼吸也骤然停止。

“二十年前,我刻意将残缺的夺舍功法透露给他成了恶鬼的娘,他便成了个绝佳的容器。这二十年来,他娘为了让他活下去,果然日日收集灵气与怨气,还把这些全都渡给了他。”

“灵气和怨气在他身体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他毕竟是夺舍重生,并没有像尧寒那样成为邪祟,而是好好的储存起了这些东西。”

“那日我并未骗你,定魂珠的确可以治好他。只可惜……他立马就要离世了。”

殷牧悠嘴唇泛白,深深朝景丞望去:“把那部残缺的夺舍之术告诉褚的娘亲的人,原来是你!”

那件事情所有的疑点只有这个男人罢了。

他曾见到过她的记忆,殷牧悠一直觉得奇怪极了,夺舍之术纵然残缺,也绝非寻常人能够知晓的。

现在一切都想得通了。

一个局,竟蛰伏了二十余年。

“是我又如何?”景丞眯起眼,“现在,就差你了。”

殷牧悠终于忍不住,捏住符纸便朝他打了过去。

然而这些对于景丞来说只是小伎俩罢了,他轻轻一拂袖,符纸便停在了他四周,失却了所有的灵气,任意由这雨水冲刷。

不管用,殷牧悠早就预料到了。

可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支撑住,等着容缇和白禹赶到。

景丞已经下了杀机,一柄长剑从袖中幻化:“二十年的灵气与怨气,再加上在他面前杀了你,这一方凶兽才能成得了。”

“你到底什么目的?”

景丞不做言语,径直的朝他刺了过来。

殷牧悠想拖延时间,却早就被他看穿,根本不欲同殷牧悠废话。

殷牧悠很快便躲开,可他剑招干净利落,一个反手剑花,便由右手换到了左手。剑芒锋利,已让殷牧悠的长袖尽裂。

殷牧悠连忙退后数步,景丞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处处使下杀招。

既然避无可避,便只能应战。

他急忙赶过来,是害怕景丞对褚做什么,可如今褚已经死于他的手中,那自己又有什么被威胁之处?

匕首迅速的挡住了他的长剑,两把兵器相撞时,发出碰的一声清脆响声。

景丞眯起眼:“这不是普通的凡刃?”

“白禹在我来时交给我的。”

“原来如此……温良玉。”

景丞的剑招更加凛冽,连续的攻击不断使来,殷牧悠越来越难应付,逐渐处于下风。

说到底殷牧悠并未练过剑招,景丞将他手中的匕首挑开,殷牧悠顺水推舟,控制着匕首划出一个弧度,径直的插/在了湖心的红莲里。

结界松动,顿时化为乌有。

景丞神色一凛:“果然不能小觑了你。”

他准备这个灵阵,是不想让白禹和容缇进来,现在却被人从中毁掉。

那匕首,还不是凡品!应有破阵之功效。

景丞的剑刺向了殷牧悠,他此刻手里已经没了武器,拔开匕首又会让阵眼重新修复。殷牧悠便硬生生的用肩胛骨扛了这一剑,血很快就流了出来。

景丞更加用力,很快就刺穿。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可殷牧悠的嘴角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全身的灵气终于调动完毕,血也顺着雨水散落至周围。

那勾魂蚀骨的味道,瞬间便涌了出来。

“尧寒!”

“没用的,他现在已经失去理智了……”

话刚落下,痛苦嘶鸣的妖兽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分明已经不受控制,御灵术的控制,让他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凶兽的身上燃起黑色的火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池上的芙蕖也朵朵凋零,仿佛要吞噬万物。

“低级的御灵术根本不可能唤来他。”景丞皱紧了眉头,“不过既然你和温良玉联系上了,这就不奇怪了。”

凶兽朝着殷牧悠的位置而来,虽然双眼血红,却低下了头,任由殷牧悠抚摸。

那黑色的火焰烧得景丞手中利剑也开始融化,他连忙退后数步,殷牧悠和尧寒结契,能抵御一些黑火,可他不行。

“唤他过来的是御灵术,也是我的血。”

“他抗拒不了的。”

殷牧悠狠狠咳嗽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白白被你打伤吗?”

景丞眯起了眼,竟没想到他玩儿的是这一招,没能一秒穿透他的心脏还真是可惜。

“驱使凶兽,你的寿命也会受到影响,甚至早死。”

“他会给你带来厄运,你将一世孤苦,不能拥有朋友,家人。”

殷牧悠轻轻的抚摸着他的下颌,忍受这手心的灼热:“在古墓的人是你,为何要跟我讲那一则故事?”

景丞勾起唇角,眼神里浑浊在蔓延:“草木本无心,你的心是怎么来的?”

殷牧悠神色凝重,直直的看向了他。

景丞还在说话:“我不过是想让他恢复原样,这样虚假的治愈,只是改变他的记忆。他真实所承受的,已经注定经受过,并未得到改变。这样的欺骗有什么意义?”

他的话刺激了殷牧悠,一瞬间,殷牧悠失神的喊:[到底怎么回事?]

毒舌的系统第一次没有出言讽刺,而是沉默了下来。

[除了你没人可以靠近他。]

[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你在后世,他在前世,时间会被打乱,如果真是那样,你就会消失了。所以……改变的只有记忆而已。]

[不过等你彻底醒来之后,就能见到真正的尧寒,现在还不是时候!]

殷牧悠沉默了下来:“那就把话说清楚。”

[现在去见真正的尧寒,回到现实世界,前面做的一切治愈都会前功尽弃!他的心上没有任何人,也没人制止得了,现实的他早已经发了疯。]

“那你们,又是什么人?”

系统表示出了自己的诚意:[我叫梧玄,同你一样,草木成精。]

殷牧悠呼吸微颤:“草木本无心……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

[你的心就是他的心。]

[他是上古妖兽,后来被人杀死,尸体也四分五裂,连全尸也没有。唯一的心脏,掉落在你的叶片上,从此你便有了心。]

[否则,草木更迭不过一载而已,为何是你生了灵智?得以年复一年的修炼?]

殷牧悠时常在想,为什么会是他?

猫和猫薄荷,分明是天敌,谁来不比他更好?

每一次都是治愈任务,每一次的对象又都是第一世界遇到的苏衍。对象是不变的,变的只有他一世比一世悲惨的模样罢了。

殷牧悠心脏的位置泛起了疼,一些记忆随着系统的话,而渐渐浮现了出来。

系统或许并未撒谎,什么世界能够重来?

他已经来过这个世界一次了,却治愈失败,而重新再来了一次。

他会被删除记忆,都是因为现实世界的那些人运用了术法,重置了这段记忆。便也导致了他的记忆被消除干净,重新来过。

可若真的只是记忆,根本就没有改变尧寒的状况。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尧寒:“我这么做到底有意义吗?”

系统和景丞的声音同时响起——

[有意义!]

“改变的只是记忆,有什么意义?”

殷牧悠看向身旁的尧寒,他双眼泛着血红,痛苦得身体微颤。

他在强忍着,要杀人、食人、把这里变成一片血海的欲/望。

殷牧悠恍惚间挪开了自己的手掌,那里已经被黑火烧成了一片漆黑,还能闻到肉的焦味。

他就像是无数的刀尖,将他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给予他温暖和容身之所,到底有多难?

就算是刺伤自己,鲜血淋淋,他都不害怕。

殷牧悠怕的是,自己所做一切皆是无用功。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蜂拥而至,他仿佛是漂浮在深海之上,前方有什么完全不知道,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蓝,走不出去的绝望。

身旁的尧寒忽然舔了他一下。

温暖的触感,让殷牧悠一下子就苏醒了过来,将他从那个地方给拉了出来。

他还在强忍着杀意,不惜压制本性,不都是因为他在这里吗?

“尧寒……”

殷牧悠的眼眶微热,心中的迷惘消散不见。

而此时,白禹和容缇都赶了过来。匕首破开了阵眼,他们进来时也没有任何阻碍。

“主人!”

“温琅!”

容缇瞥到了一旁的褚,眼神骤然一变,身上的气势也凌锐。

什么仙者,他才不管。

他要他死。

白禹和容缇同他纠缠了起来,景丞方才为了挪转褚身上的怨气,已经损耗了大量灵气,又此时遭受容缇和白禹的攻击,一时间已经处于下风。

尧寒终于忍受不住,朝天空长啸了一声。

惊雷作响,狂风骤雨。

殷牧悠正要说什么,他却已经退得老远,不敢让殷牧悠靠近。

杀意涌上心脏,理智和身体开始互相纠缠。

现实还是幻梦,如今已早早分不清了。

尧寒的身体都被撕扯了起来,只剩下强烈的痛感。

“哈哈哈,终于……”景丞笑出了声,“控制得了一时,控制不了一世。”

乘着这空隙,白禹一口朝他咬去,他的肩膀渗出鲜血,定魂珠也在此刻掉落到了地上。

景丞却并不挣扎,脸上满是疯狂的笑。

就算在这里死了,他也不会死的。

再说了……他已经完成了所有该完成的事。

景丞将目光放到了殷牧悠身上,施放了最后的灵气,朝着他的方向打了过去。

一道黑色的人影快速闪来,黑色的雾团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大雨冰冷的拍打在身上,他的确快要控制不住,可在看到殷牧悠遇到危险的一刹那,他的脑子不再有任何的杀意,而只有一个想法——

救他。

灵气形成的剑气打在了他的身上,劈开了黑色的雾团,他的身影反倒在缩小。

当所有的黑雾散去,尧寒手里染上这一团黑色的火焰,将剑气融化干净。而他的容貌霸气而俊美,仿佛睥睨着天地。

“竟然真的化形了……”容缇望着他,呆呆的呢喃着。

景丞睁大了眼,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不应该彻底失控的吗?

他身上失血过多,永远的闭上了双眼。可他死前仍旧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何尧寒没有失控。

他的本能,不该是扭曲,病态,尖锐的吗?

雨水淋湿在尧寒身上,就连殷牧悠也愣住了。

他捏紧了他的手腕,一步步凑到自己嘴前。

“尧寒,别吃!”容缇大喊了一声,生怕尧寒要对殷牧悠动口,尧寒抑制不住的杀意,全都传达到了他们身边!容缇不是白禹,早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尧寒的身上迸发着孤冷,殷牧悠也不清楚尧寒现在到底有没有理智了。

纵然如此,他却半点没有反抗,任他抓着自己。

尧寒张大了嘴,在他焦黑的手掌上轻轻舔了一下。

似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同,爪子……舌头……

他疑惑的朝殷牧悠望去:“喵?”

殷牧悠:“……”

所有人都担心着,结果您老竟然充满杀气的卖着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现实世界就是这样子的:

1被人分尸,几世悲惨,尧寒怨气不消,失控。

2梧玄等人学了个残缺的禁术,将其禁锢,打算治愈打开尧寒心结。当然,一撮人想帮他,一撮人想利用他。想帮他的找到殷牧悠,害怕他不答应,就骗了他进入这些世界。

3殷牧悠失败五个世界(前文有写),终于治愈了第一世界的苏衍。而景丞是内部出的叛徒,希望尧寒发疯的那一撮人。

ps:忘记这个故事的可以翻一翻本卷第十二章,景丞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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