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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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颔首:“是, 我回来了。”

她轻轻迈进门, 流淌着的裙纱摩挲着地砖:“我就猜是你,天师避而不答,我便亲眼来看看, 到底是谁还能有如此本事。”

我挺了挺背脊:“现在你看到了,还有事吗?”

“有没有事, 现在是我说了算。行了,下去吧。”后面的一句是对身旁两个侍女说的, 侍女抱了个福, 阖门出去。

千湄款款走来,手一直拢在袖间。眼色水波荡荡。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直视她道:“我是不是该给你作揖呢?圣女。”

她勾了一下嘴角, 道:“不用阴阳怪气的, 坐吧。”她绕了一圈,做在那个贵妃椅上, “我问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又坐了下来,淡然道:“不为什么,来便来了。”

她似乎轻皱了下眉头,忍下一口气又道:“这算回答吗?”

我看着她笑了:“圣女,我现在不是天主教的人, 你认为我有必要对你卑躬屈膝吗?”

她带着薄怒盯着我。

我又笑道:“圣女你不要这么看我,我现在闲云野鹤一只,威胁不到你的。”

她目中怒气顿时瓦解, 一种浓浓的悲哀覆盖上来,苦笑道:“你当这圣女的位置真的是人人都想坐的吗?”转而目光一聚:“你出现在天山上是什么目的,报复吗?”

“报复?为什么?”我不知道千湄知道多少,但我直觉易扬不会把一切都告诉她。

十几年前,木月隐的妻负气出走,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阴谋,遇上了已成为邺永华夫人的华焰,她随华焰回了竣邺山庄,从此就被软禁,半年后,木月隐的女儿在竣邺山庄呱呱落地,取名千湄。

光道之战后,我流落暗门,听闻千湄情伤之下,离开竣邺山庄,然后再见她,就已经是天山的圣女。

千湄瞥着我道:“天山另立圣女,你一夜之间,失了所有,是这样吗?”

我怔了一下,指着她的衣装大笑道:“穿金带银,锦帽貂俅我若想要,何必苦苦求于天山?身份荣辱,万人膜拜,我若喜欢亦是不难。圣女一位看似风光,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你若喜欢,大可一直坐到老。”

她满脸讽刺道:“你以为这世界就你一个人清高,其它人就全是蝼蚁吗?不为权势你能是为了什么!”

我笑,坦坦荡荡:“为了权势?我空手无一物,权势?从天上掉下来的权势吗,被人按在砧板上,生杀予夺的权势吗?”

千湄柳眉一竖:“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怒反笑:“圣女,我只是小人物一个,我为了什么重要吗?”

“你这是逼我对你动刑吗?”千湄沉着脸说。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见千湄仿佛突然泻了气一般,迅速颓然下去,半撑着扶手黯然道:“对了,动不了你,别说我只是个傀儡,就算有权在手,他也不会让……”她余光扫来:“……明知道以你的身份留不得,留了是祸害,却还把你留在这里,重兵保护,动刑?呵……”她干笑数声。

我心中一动:“你说的是谁?天师吗?”

她面带讥讽:“他不是你最大的筹码吗?不见你时天天念在心里,一碰到你的事就理智全无,昨日听闻他移到倚月阁,我去看他他又开始呕血……我就是猜是你回来,肯定是你回来了。”

我心里一跳:“他呕血?”

千湄眼睛转来:“他早年内伤很重,一憋狠了就开始呕血。”

我垂目不语。

等了许久,千湄突然小声说:“飞白也如他一样那么看着一处出神,看着看着,眼里像要溢出血来……”

我抬眼看她,却见她妙目噙泪,眼眶全红,身子轻微地在颤,似乎已在极力克制。她眼睛又飘向我来:“你……后来没见过他吗?”

我沉吟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千湄全身一僵:“那……你……那你……”

我摇了摇头。

陡然,千湄眼里的泪水划落,仿佛流星坠落。

我想千湄是爱飞白的,只是她还是太小,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只知道背着伤痛逃开。如果她能勇敢一点,陪在飞白身边,现在是不是都是会不一样。

沉默中,千湄隐隐约约的啜泣着,哭不幸还是幸运?该高兴飞白没有和我在一起,还是悲哀自己已经放弃了最后的可能。

“他……还好吗……”千湄问我。

“好。”

“还在喝……酒么?”

“没有了。”

“竣邺山庄……”

“都没事,现在他能做主了。”

千湄不再说话了,泪如断线的珠子,脆弱万分,默默伸手拭泪。

她伸的是左手,但袖子的遮掩被拨开,我便看见了她的右手。

曾经在我还是圣女的时候,也见过她的右手,满是狰狞的伤疤,皮肤全部成了丑陋的烫伤疤痕,五指不全,全被烧变了形。此时却见她的右手,五指青葱,完好白皙的一只手。

“你……你的手……”我有些吃惊,这等起死回生之术绝非常人能为之。

不想千湄却迅速拉下袖子,把那手遮掩起来。

“……是义肢……”她头垂地很低。死死掩着假手。

她……其实也很可怜吧,我沉吟一下道:“你实在无须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千湄头垂地更低,看不清她的表情:“圣女是天降凡女,不可有陋疾,要当圣女,只有如此……反正我那右手早也就废了,断就断了吧……不该挽留的,留着也没用……”她哭泣着说,说到最后一句,哭地更厉害了。

我忽有些怜惜她,十来岁的孩子,在我前世正是在父母身边靠父母庇佑,她却已然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挣扎求存。

过了片刻,她不哭了,擦干了眼泪,背又挺的很直。如我一样。

乱世之中,命不是自己的,情不是自己的,只有这脊梁是自己的。只要记得挺直它,才能不被铺天盖地的权势和暴力淹没,不屈服于权贵,也不屈服于恐惧,直起脊梁,抬起头,这才是圣女,这才是上苍的女儿。

“你不肯说你有目的也就罢了,我只劝你不要害他,”千湄的语气回复了平静,眼眶依然很红,那眼却仿佛清透了许多,“他是天师,其他人要杀他或许比登天还能,于你,却太容易了。天颜殿侧殿没倒的时候他能一整夜一整夜站在那里的院落;当菲明明蠢蠢欲动,他却能抛下天山去找人;悬明节的时候两方拉锯,他却突然失踪了……你是他的死穴,你若要害他易如反掌,我不知道你到底要什么,只请你对他时高抬贵手。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

千湄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但穿过我耳际时全成了轰然大响的巨雷,把我震在那里无法动弹。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内心掀起的巨浪仿佛把我淹没。

千湄看我好似无动于衷,咬了下唇,道:“其实你真的不用恨他,圣女是我说要当的,他答应是因为……他是我血亲的哥哥……”

我依然有点回不过神来。

“……”

“出了竣邺山庄没多久我就被十二古剑门扣了下来,那少门主把我玩弄够了,就把我送给灵旗的旗主,灵旗旗主带我回天山复命,意外碰到暗门的杀手截杀,我醒来时就已经在天山了。天师拿着我的玉璜问我这是哪里来的,我答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求他还给我。他却拿着玉璜转身走了。”

“我在天上之上养伤数日,供给精良,过了几日,天师就把我的玉璜还给我了。只说想要什么跟他说。”

“后来听闻暗门突然急转直下,天山开始隐隐准备新立圣女,几个旗主副旗主抢破了脑袋也要把女儿送上来。我就跑去跟他说,我要当圣女。他想了很久,最终应了。”

“你说得也对,我的确是为了权势,为这权,为这势。暗门已亡,竣邺山庄和暗门正面碰撞,死伤无数,如今天下只剩天主教和竣邺山庄,天主教做大,若换了别人,那飞白……飞白……”

“飞白重谊,如果他日后知道圣女是我,定不会发兵来犯。三家战火连天,高处不见人间白骨,我只有坐到那个位置上去……战要平!为了其他,也为了飞白。”

“天师一应下来,我想我就知道了,这容貌,那玉璜,骗不了人的。合适的女子那么多,为何心甘情愿扶持我一个敌门之女?若不是我的身份,当菲也不会如此坚决反对了。想来想去,虽然荒诞,也只有这么才能解释的了。”

“……”

千湄的眼如秋日美丽的湖:“你若要怨,就怨我好了,是我抢了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但是三家混战可以说成因你而起,天下荼毒,水深火热,而如今,离凳冕不到三个月,只有天师能保我上位,你不能,你不可以……”

“我知道了。”我低声打断她,转眼不去看她,“只有天师能帮你成圣女,帮你定战乱,天下受我牵连太大,所以才……如果你是为了飞白,为了天下,去坐圣女这个位置,那你会是个好圣女……起码比我好。虽然你只有片面之词,但今天我信你,我不和你争。只希望你登上那位子后依然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你,你不争?”

我笑:“不用觉得我伟大,我也自私,那个位子苦涩太多,我坐不来,也坐不好。你若要坐,也该明了,那高处富丽堂皇的位子下,其实都是尖锐的刺。”

“那你来……”

“不为什么,”我迅速打断她,“你记着,如果有一日你忘了你今天说的话,我就来找你,不惜一切也会拉你下来。”

我的音落,会意堂回复了那最初的平静,过了片刻,纱裙娑娑,开门阖门,会意堂里又只剩我一个人。

会意堂很安静,我却仿佛听到惊涛拍岸,大浪淘沙,仿佛我只是风雪里摇摇欲坠的残叶。

我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那一刻,我觉得我吐出了很多。

挑上一盏灯,我翻出那本手卷,突然想起那时悬明节,易扬突然不告而别,是不是因为天山之上传来了的消息,就是千湄被当菲琳雪扣了下来,所以他才匆忙赶了回去。

先润端砚写兰叶,后移晚灯画松梅。

谜底其实不难猜,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猜出来——海枯石烂……

我把手放在那干黄的扉页上:那海会不会枯,那石会不会烂,那羁绊,那纠葛,什么时候才能涅磐?等到海枯了,石烂了,可否等到你,面具下的你啊……

其后的日子很安稳,没有人来。送饭的老妈子很沉默,什么都不说,我问她天师在哪,她一直不答。

天测殿的水波不兴并不代表外面什么事情也没有。想起来的时候我也会担心当菲琳雪,易扬压兵如果只是权宜之策,那么他达到目的后当然会立刻撤兵,如此,当菲琳雪自然有喘息调度的机会。虽然派人去追了冷萧,但是冷萧这么一出天山,估计已经凶多吉少,易扬此刻兵力比当菲稍弱,但是如果真打起来,当菲必定要败。

远方的邺心,到底有没有支派暗门的残军,小铛可是顺利到达目的地,邺飞白可又排兵布阵,无从知晓

果然千湄没有再来,我想我若是易扬,也不会让她来。

现在外面发生的一切,我半点也不知道。

我常挑灯看书,看地昏天黑地的,虽然是学物理的,很多理论公式和假说依然只能看懂一半,但我想,我应该能比翰君读懂更多。

常常看着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偶尔一两次,醒来时发现手边多了道热茶,清烟袅袅。

最后一次,我挑了足足两个晚上的灯,终于将手卷看完了,我累极了,趴着就睡着了。这一次,我从意外中醒来。

因为醒来时,周围已经是火苗乱蹿,我惊恐地站起来,带火的流矢迅速穿过窗,直直扎在我刚才趴着的桌子上。

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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