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该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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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觉得,李昱东最近有些奇怪。

虽然他依旧表情缺乏,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但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对了,他竟然跟凡夫俗子似的学会发呆了,而且频率变得相当的高。

有时候,他明明在翻文件,但很久都看不了几页;吃饭的时候,他偶尔会盯着一盘食物出神,突兀的微笑接着又眉头紧锁;问他什么时候回公寓,那双满是精光的眼睛会瞬间空白,往往过个几分钟才能等到答案。

如果是为了腊八的事,小王觉得大可不必。

李云来李老先生是出了名的护短。他舍不得怪自己的孙子,干脆到马场闭关逍遥去了。即使费家已经炸锅,扬言李家不给说法誓不罢休。

至于那位老爷,小王觉得就更没必要在意。当爹当成他那样,啧啧,还好意思来管?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小王这么想着的时候正在开车。

他情不自禁的从后视镜里觑了李昱东一眼。

哎,怎么又是这种表情?

满目萧索,沉沉的没有半点光亮——几乎给人一种瞎子般的错觉。

小王看得有点呆,而这时,那双眼睛里忽然起了疾风暴雨,飞快的在一片黑暗里掠过。

小王悚然一惊。

尽管李昱东只是扫了他一眼,他背后的温度就骤然下降,汗毛刷刷的站了起来。

小王连忙收回视线,手指紧紧的握住方向盘——手心竟然出汗了?

师傅说得没错,老板这种动物,不能招惹不能关心不能八卦。他们这么精明,保不准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李昱东收回视线,靠在车后座上苦笑。

他不在状态得这么明显?连自己的司机都关心起来了,而那个人,却半点也不关心。

那个人……

李昱东自嘲,什么时候,连想起她的名字都这么偷偷摸摸、需要勇气了?

他深深吸气:骆笑,你真是好样的!

原来一个人,可以消失得这么彻彻底底。她注销了手机号,篡改了航班信息,甚至神通广大到通过公安的数据库找她,结果都是查无此人——她像落入大海的雨滴办,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而似乎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一环衔着一环丝丝入扣,毫无破绽。

那双操控一切的手,是不是叫做“命”?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不得,我命?

痛楚乍起,伴着浓浓的绝望和悲哀。

李昱东闭上眼睛,缓缓的、缓缓的弯起嘴角。

他努力了很久,才弯成一个浅浅的弧度。

一个人不能总宠着另一人,骆笑已经把李昱东所有的能量都消耗殆尽。

李昱东打开皮夹内层,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骆笑毕业的时候他替她照的。

那时她还有点婴儿肥,刘海厚厚的堆在额头,笑起来虎牙尖尖,有些孩子气。

他的指肚在相片上作势轻抚,目光流连。

照片后还夹着一封信,乔卓南之前给他的。这几天来,他很多次想打开最后还是作罢。

而现在……

李昱东深吸一口气,把信纸抽了出来,再展开。

短短的几行字,最普通的汉字组合,他却看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可以走了。看你自作多情,其实挺有意思的。

别傻了,我接近你,就是为了骗点钱顺便再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

但愿永不再见了,拜。

白纸在他手里扭曲成一团,李昱东收拢双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自作多情,是,他果然自作多情!

床笫之间的欢爱,他以为是爱;她偶尔的顺从,他以为是爱;她回头对他笑一笑,他就认定是爱——真是可笑,果然可笑!

离开前她总是笑,是不是看到自己自作多情的情状,她才乐不可支?

乌云在他眼里积聚,越来越浓,最后却像泄气的气球般,噗的一声,消失了。

李昱东仰起头,嘴角微微动了动。

真是可悲,即使她绝情如此,他对她还是恨不起来。

他总觉得,骆笑是随水漂流而来的婴儿,而自己不过是顺手捡到了她。他看着她任性她放肆她蛮不讲理却毫无办法。

——每个孩子都是这样;每个恋人,也是这样。

而你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更不会跟自己的恋人计较。

可是,总有一天他也会累。

现在,他累了。

太阳高悬,蒸煮着喧嚣的尘世,人潮涌动,一刻不息。

黑色的车子在马路上飞驰,把一切远远的抛在后面,变成一道黑色的光。

他几乎产生这样的错觉:似乎他可以借此回到过去。

如果回到过去,他决然不准自己遇见她。

得之,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不幸。

车子最后滑入九江。

九江是城中颇为著名的会所。至于为什么会取这么个地名,众说纷纭。李昱东觉得没什么讨论的必要。

或者是噱头或者是纪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倒真的很想盖栋叫骆笑的楼。建筑比人好太多,它至少不会离开;离开的那天,即是毁灭。

想想他又觉得不舍,如果离开他让她毁灭,他大概会难过。

爱她,几乎成了一种习惯。

推门而进的时候,一股浓重的熏香味扑面而来。

下午两三点而已,九江的室内就一片昏暗,只点缀着暧昧不明的灯光。

沉重的窗帘一层覆盖一层,经年不见天日。

袅袅的烟,诱惑的味道,再加上曼妙柔软的身体,一切都在黑暗里静静绽放,待君采撷。

迎宾小姐款款摇摆而来,把手滑进李昱东的臂弯:“李少,包厢在七水,请跟我来。”

李昱东蹙眉,侧身避开。

小王敛眸,识趣的看向一边。他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除了那位,哪个女人有能耐占这个位置?

说起来,少爷把那位保护得真够好的。作为贴身司机的他,也才远远的见过一次。

那是一个傍晚,他奉老爷子之命去接少爷,不巧就撞见了他们的激情一刻。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他们正在拥吻,微光从天穹洒下,在他们身上投射出恰如其分的阴影。只是,少爷的表情过于沉迷,那位的表情过于清冷,说不出的感觉。

这么说起来,那位小姐最近好么?

三个人上了二楼,再直走到底,就是七水。

李昱东进去的时候略低了一下头,坐在沙发上的人正好抬眸,立刻迎了上来:“李少。”他身后的莺莺燕燕跟着巧笑倩兮。

“于叔。”

被叫做于叔的人转了转眼睛,嘿嘿笑了笑。

“李少专程找于某,于某真是受宠若惊。不知李少有何贵干?”

“于叔这话,未免把李昱东说得太功利了吧?”

于叔拍了拍脑袋:“哎哎,李少说得是。瞧我这话说得,该罚该罚。”说完他就走到几边拎了一瓶酒,二话不说闷了进去。

李昱东把手搭在胯边,微微一笑。黑暗里他的眼睛灿若辰星,有着雄性生物最原始的兴奋。

他找老于,不过是为了让他支持收购费氏的提案。现在董事会的一帮老头子正在血泪控诉,李赫蠢蠢欲动的四处游说,再加上乔卓南的临阵倒戈——他终于四面楚歌。

这种感觉点燃了他四肢百骸的嗜血因子,骆笑的离开更让他有种自我毁灭的冲动。

他的爱情已死,他需要他们一起陪葬。再加上他自己。

“李少,咱们玩点什么吧?”

“您说。”

“blak jack怎么样?”

李昱东眉毛微微一挑,苦笑。

black jack?真是一个适合怀念的游戏。他用这个游戏把骆笑骗回来,给她戏耍自己的最好机会。

他默许,接着问:“赌本呢?”

于叔笑:“这次我们玩点不一样的。”

他扬手轻轻击掌,从侧门走出两个女人。

李昱东眼神一跳,高点的那个已经坐在他对面,冲他羞涩一笑。

于叔搂过另外一个:“这样,我们的赌本就是这两个娘们身上的衣服。输一局,她们就脱一件,怎么样?”

李昱东垂眸,手指一勾拿起酒杯。

橙色的液体下白色的粉末若隐若现,像一颗颗细碎的星子。

他忽然想念那种疯狂忘我的感觉。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过于清醒,才不至于一想到她,胸口就狠狠抽痛。

他抬手喝下整杯,缓缓点头。

两个人势均力敌,李昱东稍稍领先。

男人之间的博弈,有的时候很有趣。一笔高达数亿的买卖,往往只肖一场球或者一次赌局就能决定。

他们骨子里崇拜强力,只要你足够强大,就可以接受臣服。

所以,这次赌局,他必须要赢。

游戏到了后半段,一群人都兴奋起来。小王已经退了出去,女人们正在放浪形骸,撅起粉嫩的嘴唇互相喂酒。只有被当做赌本的两个,还维持着正襟危坐的状态,虽然她们身上清凉,只剩下两块薄布,雪白的胸口晕开浅浅的汗渍。

在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下,李昱东渐渐的也有些热。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慵懒如同豹子。他扯开领带露出胸口泰半的肌肤,女伴的手滑了进来,在他胸口轻轻一掐。

李昱东配合着挑起嘴角,不快一掠而过。女伴放大了胆子,勾住他的脖子往后带。李昱东吹了一声口哨,一群人开始喝彩,一群人开始喝彩,声音掀翻了屋顶,群魔乱舞。

李昱东的眸子里一片冷色。

他抬起牌看了看,打开推到于叔面前:“black jack。”

于叔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老于真的老了。”

李昱东睨着高个女子不语。

于叔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打转,又转到李昱东身上,笑得意味不明。

李昱东浅笑:“于叔,愿赌服输。”

“好好好,愿赌服输,愿赌服输!”于叔拍拍大腿站起来,领着一班女人走到门口:“李少,have a good night。”

李昱东把右手举到太阳穴,向斜前方微微一侧:“yes,sir。”

他身旁的女子楞了楞。

李昱东笑。

李昱东漫不经心的揽过她的腰肢,触感滑腻,出乎意料的柔软。

高个女子顺从的倾身,猫似的伏在他身上。镶着水钻的胸衣上下轻蹭,钻石烙在胸口,李昱东感到疼。

“叫什么?”

“emma。”怯怯的声音,双眸剪水。

李昱东的手在她腰上来回:“没记错的话,最后一局的赌本,于叔还没兑现吧?”

emma脸上飘起红晕,咬唇不语。接着她把右手放在左肩上,慢慢的往下褪。她整个人贴了上来,在他颈侧轻吻。

李昱东微扬起脖子,上面覆着薄薄的一层汗,小麦色的肌肤隐藏在水雾里,肌理分明。

emma吻着吻着就开始轻喘,抬睫盯着他,猫似的瞳孔。

李昱东的心被轻轻一撞,手指抚上她的眉骨,低喃着一个名字。

对面的女子没有说话,只是勾住他的头往胸口带。那里馥郁柔软,有着浅浅的香。很像她。

那杯酒的效用在这时开始发作,李昱东的眼睛里笼上一片薄雾,笑容微醺。

他眼里是一个女人的倒影,清瘦高挑,脸有些婴儿肥,嘴角微微翘起,虎牙尖尖。

emma轻轻的嗯了一声,手开始生涩的解开他的衬衣扣子。他抬眼看她,她移开眼睛,把羞赧的神色表演得非常到位。

就此放纵,似乎也不错。

李昱东开始回应她的吻,体温灼热,烫得烧人。报复般的快意遍袭全身,李昱东把她更深的带进怀里。

emma的眼睛里已经一片空鳎崆岬泥抛拧

她发现自己喜欢这位金主,喜欢极了。

虽然他只是把她当成替身,但那双眼睛真是叫人沉迷——黑如漩涡的双眸,似乎要把人整个的吸入、困住、幽禁,再不准她全身而退。

她胸口慕的一酸。她发现自己竟然在妒忌,妒忌那个占据他所有视线的女人。

他刚才叫的名字,是“骆笑”么?

emma扭着身体,试探似的握住他的头发。

发丝从雪白的指间倾泻而出,手指与发梢,纠结缠绵的感觉。

结发当百年。

结发当百年。

李昱东猛然顿住,表情有些怔忡,悲哀和绝望的神色在他眼里交替上演。

他呆了很久,最终撤身。

他想起那个凌乱邋遢的寝室里,骆笑无助的在他身下起伏,眼睛却始终倔强的望住他;他想起她在最痛的那刻,眼睛里一划而过的纯白,但她和他十指紧紧相扣;他想起结束之后,她抵在他胸口轻喘,手指绕着他的头发和她的系在一起。她咬着他的耳朵低语:“阿昱,你明白么?”

他想他明白那个古老秘辛的咒语。

它是这么说的:

连就连,

我俩结发定百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

奈何桥下等三年。

——他和她约好的一百年,即使在酒精和药物肆意凌虐的时刻,他还是没法忘记。

甚至清晰到刻骨,连带着灵魂一并颤抖。

愤怒在他眼里卷席,他迁怒的摔碎了每一个杯子酒瓶。

脆响继而连三的响起,emma眼眶一红,掩着衣服低低抽泣。

李昱东感到前所未有的厌恶。

他卷起唇角吐出一个字:“滚!”他看着身上的痕迹,嫌恶的闭上眼睛。

接下来几天李昱东都很忙,董事会有半数已经表示了对他的支持。

毕竟费氏做为原料供应商,这几年油水赚得太足了。他只要陈以厉害,那群唯利是图的商人多数都会点头。

当然也有少数冥顽不灵的,在他面前叫嚷着一死以谢天下。

李昱东只肖一眼,那些忠臣就会立即噤声。本来就是来讨好处的,惹恼了自己的老板,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就这样,收购案顺利的推进着,几乎顺利得匪夷所思。

四天后,费氏跌停。

五天后,费氏董事会,沉重的大门被打开,李昱东款款走来,对着面面相觑的人们微笑,接着坐下。

坐在他左手边第三个的费然脸色顿变,她腾的站起来,几乎是冲到他面前。

李昱东一成不变的微笑:“你好。”

费然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歇斯底里的喊着:“为什么,李昱东,为什么?!”

李昱东略一侧头,目光越到她身后。

“费小姐,不知你读不读《圣经》?”

费然先是摇头,再是点头,接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神空洞的看着李昱东。

李昱东安抚的碰了碰她的头发。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杀该隐,遭报七倍。”

“不要以为,你对骆笑做的事,我不知道。”

“你这么对我的该隐,我该拿你怎么办?”

费然的表情变得无比疯狂,她喃喃的重复:“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李昱东还在逼近,阴影扑面而来。费然眼里爆出巨大的恐惧,慌乱中她掏出了藏着的枪支。

她颤抖的握着枪身:“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在一片抽气声中,李昱东不慌不忙的靠近。

费然怕得全身都开始抽搐,银白色的枪从她手里掉落,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滑到了李昱东脚下。

李昱东略一挑眉,脚尖一踢,银白的亮芒到了他手里。他把□□放在费然手里,扣住她的手往他的胸口带。

他眼里笑意积聚,声音低沉如同蛊惑。

“费然,我不介意教你一个方法。”

“你想不想,弑神?”

费然猛然抬头,李昱东不以为意的微笑,阳光从他身后穿行而来,风华绝代。

费然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死!她想抽回手,却被李昱东握住。

他带动她的手毫不犹豫的推进。

扳机扣动,短促的一记啸音,破空而出。

空气里的灰尘纷纷扬扬的落下,玻璃幕墙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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