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我是为了你的好，才不让你去医院。”秦明向林初吼着。

林初听不懂他的话。

这个时候，她脑海里突然闪过在别墅里，董冬冬、伊森、我还有他，四人早餐的时候，他在桌子底下紧紧攥着她不放的那只手。

似乎到了今天，林初还是能感受到他手心密密沁出的一层细细的汗，和手间发烧似的炽热温度。

她对秦明凄然一笑，摇了摇头。

秦明脸色微微一变。瞳仁的黑，此刻变成了如同深井望不到底的一泓水。

“林初，你不回来的话，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秦明盯着林初，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她听到。

他上次已经在餐厅里威胁过她一次，她心如滴血。

每个人都威胁她，秦明是，金雪婷也是，但她并不喜欢任何的威胁。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把自己的生命和意志都放在了别人的手上，成为了别人的奴隶。

林初宁愿明天立刻死去，但她今天不能没有自由。

林初沉吟一下，对秦明说：“秦总，那我辞职吧。”

估计是秦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他楞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就像东德士兵看着柏林墙倒塌一样惊讶。大概他一直以为她这么努力地工作，应该是对这份工作视如珍宝，没想到辞职两个字这么容易地从她的口里蹦出来。

“林初……”

刚好有一辆出租车在林初的面前停了下来，她立刻拉开车门跳上去。

“市中心医院。”林初对司机说。

司机点点头，方向盘一打，车子轻轻地向着马路飚了出去。

从车后窗外看出去，秦明在车子后面追了几步，渐渐的，他的身影就像路边的树木和蓝天的白云，不停地向后退，不停地变小，最后变成如同车窗上那颗小飞虫的尸体，豆大的黑色小点。

林初转过身来，不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建筑，建筑前头立着市中心医院几个大字。

医院地形复杂，林初急急忙忙地跑着，医生护士推着移动床也急急忙忙地跑着，拿药的家属跑着，挂点滴的病患跑着，拿着拖把的护工跑着，医院里所有的人都好像到了一个运动场，冲刺的是生死线，每个人都要急急往前跑。

在楼层标志的引导下，终于找到了伊森短信中提到的E542。

那是一家独立的病房，病房的门虚掩着，门旁边两个玻璃窗，紧闭着，一边挂了白色的百叶窗，另外一边的百叶窗卷起了大约一半多，停留在三分之一的位置上，白色小珠的拉绳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林初站在走廊另一边，不敢靠近。

百叶窗的位置刚好可以让她看到病房里面的情况。

白色病床上，封振靠着一个竖起来的枕头，坐在床头的位置，靠着墙边，闭着眼睛，他的头裹了几重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洇湿着一小片指甲大的血迹，脸色苍白，白得如同他身上穿着的病号服。

他身上，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怀里，一个同样穿着白色病服的、瘦弱的女子倚在他的怀抱里，和他一样，似乎也是睡着了。

她脑袋轻轻动了一下，头发像黑玉珠帘一样散开，露出她的脸来。

是她。

于菁菁。

林初的心脏好像慢了半拍。

她好像也受伤，手上缠了一圈的纱布。她是和他一起出的车祸吗？

封振骨节分明的手靠在于菁菁黑色的头发上，轻轻地拍打着，像是以着某种动听的旋律，轻敲鼓面。

突然，封振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林初。望向她的瞳仁冷漠得如同冬日里结了一层冰的漂亮湖泊。他的目光扫过我，轻轻地扫过她，没作多久的停留。

他面无表情地对林初挥挥手，手背朝外，无力地挥动两下。

林初站在窗外，泪水从眼眶里无声无息地淌下。她赶紧转身离去，离开窗边后，迅速加入了医院里匆忙的奔跑大军中，她向外跑，好像跑得越快，就越能脱离身后追赶着的他的冷漠、他的厌恶、他的冰冷冷的手势。

林初跳上任意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看着她不能说话的样子，乐意地把她兜了几个大圈，她哽咽着声音，口齿不清地说出了小区的名字。

到了小区后，林初知道董冬冬应该会在别墅那边，但她却不想见任何人，只是径直回到了她的公寓里，锁上房门，拉上窗帘，整个房间沉入一片黑暗后，直直地倒在床上，四肢发硬，如同一只僵死的百足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