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小年，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家里人每天盼着娟子回来，离过年还剩三天，娟子终于回来了。五个多月不见，娟子长胖了一些，脸也白了，穿着漂亮的衣服，像城里的姑娘。

家里像来了个远方的客人，言母对娟子很客气，几个月不见好像不知道说什么了。晚饭的时间，娟子把一叠钞票给了言父，“这些钱给你，留着家里用。”

言父没有推辞，接过了钱，他似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数了一遍又没数清楚有多少张，只好转身交给了言母，“你再数数。”

言母接过钱并没有数，直接拿回了卧室。

娟子打开行李，取了一大包糖果递给言数，娀子和婈子围上前，每人分了一把糖果。糖果的形状很漂亮，有的像圆圆太阳，有的像弯弯月亮，每一颗都像水晶一样。娟子接着又从行李拿出了衣服，言父言母的毛呢上衣，娀子和婈子的外套，言数的外套和帆布的裤子，大家拿着各自的衣服开始试穿。

别人的衣服都很合身，只有娀子的衣服穿着有点长，母亲说，“娀子长的快，衣服长点比较好，可以多穿一年。”

母亲和父亲穿上毛呢外套，一下子变得像从城里回来的伯母伯父那样洋气起来。一时间娟子成了全家最受欢迎的人。娟子看着家人开心，自己也很开心，只是她的笑容比较短暂，言数总觉得娟子的眼底有着说不出悲伤和忧郁。

这是一个全家人都添置新衣服的新年，以往过年，能穿到新衣服的都是言数和娟子，言父和言母很少买衣服穿，婈子穿大姐的衣服，娀子穿婈子的衣服。言数长的快，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偶尔会有新衣服穿，但是大部分的衣服是姑姑家的表哥给的。

这个除夕，全家人起的格外早，言母烧了满桌的菜，鸡鱼肉蛋样样都有。大年初一言母提着篮子，带着娟子和婈子去土地公公庙烧香，言数不喜欢闻庙里烟熏火燎的气味，带着娀子在家守岁。

过完年初六，一起打工的几个姑娘来家里找娟子商量一起回工厂的事情，娟子对她们说：“你们先去吧，我要在家多玩几天。”

娟子没有准备返回工厂，家里的气氛开始压抑起来，娟子返校读书的事情一直没人敢提起，她不说，言父言母也不知道如何开口问。

一起打工的姑娘陆陆续续都走了，言母终于开口问娟子，“你的神经衰弱可好了？晚上还失眠吗？”

“在工厂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下班后困的很，现在从不失眠。”

“那就好，身体好了还是返回学校读书去吧。”

“我再考虑几天，等过完十五开学再说。”

言数很希望娟子回到学校，没参加过高考就中途辍学任谁都不会甘心，言数不想娟子有遗憾。

父亲满怀心事，看着娟子又不知道说什么，在家里转来转去的盘算着心事。

言数知道父亲心里是想娟子继续打工的，父亲有点重男轻女，他曾和母亲说过，女孩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认识字就可以了，考上大学又怎样呢？

言母却是深明大义，回了言父一句，“就这四个孩子，你不能偏心！”

开学前一天，言母对娟子说，“明天让你爸陪你去学校吧？”

“不用，我自己去，”

“你准备复读高二还是直接升高三呢？”

“高二吧，高三我肯定跟不上课。”

“也好！要学踏实点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娟子去了县城，言数和婈子也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的初中报名。

言数领书回到家时，娟子已经在家里了，一脸轻松的样子在房间收拾行李。

“领到书了吗？你怎么这么早从学校回来了？”言数问娟子。

“我不上学了，准备回工厂上班去！已经订好了回去的车票，后天走。”

“你这是怎么啦？”

“没有什么。”娟子不再解释。

言数只好问母亲，“我姐，她到底怎么啦？”母亲摇摇头，没说什么，一脸无奈转身去了厨房。

娟子要离开的前一天，言数下午放学回到家，看到娟子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桥头，言数轻轻走过去，娟子回过头看了一眼言数，言数看到娟子脸上挂着泪珠，看到言数走过来，娟子赶紧的抹去眼泪，言数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坐在她旁边。

娟子看着路上放学回来的同学，他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有说有笑陆陆续续的往家走着。

言数终于开口问娟子：“你怎么突然决定放弃读书了呢？回学校发生了什么事情？”

“学校回不去了！再次走进教室，以前的同学已经升入高三，高二的同学我不认识，可是无论是高三还是高二的同学，他们都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时间长了就好了，大家熟悉了就不会这样了，你不要太敏感了。”

“熟悉的同学围过来，问我在工厂打工的事情，他们好奇的是这些。或许在他们眼里，我是学习不好去打工，打工吃不了苦又回来上学的人。”

“你太在意别人怎么看了！”

“或许吧，其实上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我是家里的长女，能为咱爸妈减轻点负担我也挺高兴的，只是就这样结束了学业有些遗憾。”

言数低头沉默，他是家里的男孩子，如果家里是因为没钱供大姐读书，他愿意下学去打工帮家里，可目前的情况还不只是如此，再说父亲绝不允许他在初中辍学，娟子自尊心很强，言数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数，你不要学我，你要锻炼好身体，在学校多吃有营养的饭菜，一定要好好学习。你脑子聪明，只要认真学习，一定比我成绩好，比表哥和堂哥成绩好，咱们家要出来一位大学生，只有你走出来了，咱们家才有翻身的机会！”娟子很动情的对言数说。

言数眼睛有点发热用力的点着头，“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回家吧，外面冷。”娟子说着站了起来。

两人转身回家的时候，看见娀子站在院子门口正看着这边。

“娀子，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娟子问。

“咱妈让我喊你们回来吃饭！”娀子说。

“走，回家吃饭！”娟子牵着娀子，三个人一起走进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