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已经安置了吗？”

宁筠在门前多了一道身影时，便睁开眼了，只是没做声。

但没想到的是，对方犹豫了许久，似乎是对点了一盏灯的屋内主人到底睡没睡没有把握，半晌后，才轻声请示询问着。

宁筠坐了起来，“进。”

然后手一扬，门便开了。

泉公公吓了一跳，旋即便和蔼又钦佩地笑道，“殿下的武功真高。”

宁筠没有接这话，只待泉公公走进来后，手再度一挥，门又关上。

“有何事？”

他下床，将桌上的灯重新点上。

此时夜深人静，可以听见外头的海浪声，往窗边看，还能看到海上的月亮。

不管身处何地，这轮月亮，倒是没有变过。

泉公公态度恭敬，借着灯下的暖光，静静地望着宁筠，好一阵，他压着声音，轻轻地问了句，“殿下，你本是陛下之子，此次回去，有些事也该是您担起来了。”

宁筠扫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陛下对您寄予厚望，又最是牵挂于您，这些年，他没有一日忘记过您——若是您能回去掌权，陛下便能和您父子天伦……”

“我不会争权的。”

宁筠却表情淡漠地拒绝了。

他回去，不过是为了复仇，他大可以直接杀了百里凝霜，只要能给娘亲和姑姑报仇，又能保护秋秋安全的话。

牺牲他一人，又有何惧？

只是这泉公公所说的东西，他全然不感兴趣，不管是权利地位，还是所谓的父子天伦。

他习惯了没有父亲，又何来的父亲，父子情分可言？

泉公公没想到他拒绝得如此果断，不禁犯难，而后便叹道，“您不争，须知旁人却认为你是眼中钉，若要自保，只能激流勇进……您就不想为您的母妃求一个公道吗？”

这话叫宁筠短暂地失神了下。

但他依旧没有松口。

“老奴有话也就直说了，您若是不愿，却要想想——北国的那位长乐小郡主。”

话音刚落，宁筠冰冷的目光便直勾勾地看向他，泉公公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直接跪下了。

“你威胁我？”

没想到他们远在夜国，却对他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所以，夜王也并非是个被百里凝霜架空的酒囊饭袋。

“老奴不敢——”

泉公公低声解释道，“并非是威胁您，而是王后已经对她出手了……您来时，王后以陛下名义派去北国出使的使团便已经抵达北国境内了。

王后知这位郡主是您心上人，恐您回去夺权，便，便想让大殿下和北国的这位郡主联姻。”

联姻？

百里凝霜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秋秋头上？

果然如泉公公所料那般，听说事关那小郡主联姻之事，殿下便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看起来整个人生人勿近的冷。

“你为何现在才说？”

这话并非是疑问的语气，而是带着几分薄怒的讽刺。

他当然清楚泉公公为什么要在船开了一天才说了，这是怕事先告知了他，他会放弃回夜国的念头，赶回去阻拦这门婚事。

所以宁筠才会忍不住发怒，这是被算计了的恼。

泉公公低垂着头，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带着底气的。

“早说晚说，于殿下您而言都没有分别——您想阻止，又能以什么身份方式阻止呢？”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听你们的，帮他夺权？”

宁筠对夜王没有感情，如果真要说的话，只有讨厌。

而夜王让他回去与百里凝霜母子夺权，这到底是为谁夺？谁能说得清楚？

如果百里凝霜和夜王一条心，那个男人还会这么欢迎自己回去，还会鼓励他夺权吗？

人心难测，更莫说帝王之心了。

见宁筠这般抗拒，泉公公面露苦涩，只好苦口婆心地劝他，“殿下糊涂啊，回夜国既可复仇讨回公道，又能娶到心上人，这样两全其美不好吗？如今两国邦交节点上，就算小郡主极受北国皇室宠爱，也无法阻止百官上奏，她便是王后设计的联姻不二人选！

但若是您夺了权，届时，您才是夜国的大皇子，那么，此次去联姻的使团所谓的帮大皇子说亲——不其实是帮您说的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外人听见，尽管带来的都是心腹。

宁筠闻言，忽然一下坐回去。

不是被泉公公这话说动了，而是他意识到，这次回去，不管是百里凝霜，还是那个男人，他们都盯上了他。

都在算计。

只是说百里凝霜算计的是他的命，而那个男人却是要他夺权。

更糟糕的是，现在他们都知道他的死穴是谁，拿捏了他的软肋，想要用秋秋来掣肘他。

“都说帝王多疑无情，还真不负这一言。”

宁筠颇为讽刺地说着，看着泉公公苦口婆心的嘴脸，却只觉得厌烦。

“你出去吧。”

“殿下……这次联姻王后有十足的把握，您不能再犹豫了！王后所出的大皇子殿下，残暴不仁，好色成性，若是如今的北国第一美人长乐郡主嫁给他……那便是跳入火坑，北国与夜国相隔大海，遥遥相望，她就算是北国尊贵的郡主，山高水远的，孤立无援……”

“出去！”

泉公公的话，不得不说精准地击中了宁筠的痛处，他抬手按着眼睛，神情冷厉，再度出声，叫泉公公出去。

被打断了说话的泉公公只好无奈起身，又行了行礼，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离抵岸还有两三日，殿下这几日不妨好好设想下。若是您想清楚了，老奴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说完，怕宁筠嫌他烦，便老老实实地退出去了。

留下宁筠一人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泉公公的话，字字珠玑，偏偏，他习惯了凡事自己掌控，尤其是在秋秋的事上，他不敢赌，也不愿赌北国皇帝的心思。

他自己的父亲尚且利用他，那么北国皇帝只是秋秋的叔叔，为了利益，难道不会将她嫁了吗？

百里凝霜的儿子，能有多好的品性？都不需要泉公公特地提，他太清楚了，这些年萧禹查到的诸多消息里，也没少提到过这位恶贯满盈的大殿下。

他吐了一口气出来，只觉得自己想的还是简单了，这次回去，像是冥冥之中，无数双手推着他似的，逼着他朝那个他痛恨的位置走。

秋秋，我该怎么选？

你能给我答案吗？

男人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目光茫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