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白发管家打开门,身形却依旧干练,恭恭敬敬的躬腰道了句:
“恭迎将军回府。”
萧衡微微颔首,却并未停顿。
老管家眼神浑浊却不昏聩,看着萧衡这般匆忙凝重的模样,便知事有不好,担忧的望了片刻,摇着头阖上府门。
足下生风,斗篷于风中抖动。
他卸下佩剑,径直走到花园中的假山石下,按住一块凸起的怪石,催动内力转动石头,只听闻沉闷一声响,假山裂开一道小径,抬眼望下,漆黑一篇,深不见底。
萧衡随手如果石壁上的火折子,快步而入,片刻之后,假山再度合拢。
潭水无波,池鱼沉底。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黑夜中的幻影迷梦,消失的无影无踪。
“嘀嗒……嘀嗒……”
不知何处有水珠低落,常年阴湿的环境使得地面墙上苔藓密布,橙黄色的烛火照耀下,光线昏暗而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萧衡低着头,行走在候府的地牢之中,直往最深处走去。
刑室内,铁链掉起着一浑身湿透,血水与汗水交融凝固的身着夜行衣的男子。
他的长发湿成一缕一缕黏于原本白净的面上,唇边是变作乌色的血块。
脸上,身上,一道道骇人的鞭痕,衣衫早已破裂,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萧衡静静的立在他面前,神情淡漠,又隐含着鄙夷,就像在俯瞅一个卑贱不堪的蝼蚁。
他感受到了人来,艰难睁开糊住的双眼,一阵急促的喘息,白色的雾气自口中缓缓吐出。
“是你……也只有你了。”他嘶哑着声音,虚弱的说道。
细数整个大楚,能几招之内生擒景家第一高手的,也只有萧衡一人。
“我却不曾想到,景氏会派出厉统领亲自出马……只为一女子。”
“呵。”景厉嘲讽似的一笑,抬起眼,看向萧衡,恢复了几分气劲,他的话语也较方才清晰几分。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与目的,又何须这些……”他说着,摇了摇套于腕上的精铁锁铐,发出阵阵响动。
“直接送我面圣不是省事许多?”
“赐你一死,还远远未够。”
萧衡要的,是对这样一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习武之人,折磨践踏他的尊严,才是最好的选择。
让他这样困兽一般在地牢中苟延残喘,才能消了萧衡心中一口恶气,况且,还有最重要之事欠缺一个答案。
景厉黯淡无光的眸子盯着萧衡,微微抬起头,亦是极其俊朗的面容。
“让你这般折磨我,都是因为慕子染,那个皇帝的女人?”
萧衡一拂袖,架上铁勾如同被牵引一般直直穿过景厉的琵琶骨,又向一旁扯去,顿时景厉的瞳孔霎时收紧,冷汗涔涔,面色如同死人般惨白。
萧衡不断拉动铁勾,绕是坚毅如景厉,也忍不住于咬住出血的唇间,发出几声沉闷呻吟。
静默着看着奄奄一息的他,萧衡片刻后,缓缓吐出几字,
“香积寺中你只身而来,这一路上,究竟所遇何事,从实道来。”
景厉喘着粗气,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向萧衡:“不是你的人?”
“不是。”
萧衡眉心蹙起,看来当真如他所料想。景家派出的不只景厉一人,其余高手皆在途中遭遇伏击。
究竟何人所为,他的心中,却不愿相信已有的答案。
“你想知道……”面前之人看到萧衡的神情,勾起一抹邪魅诡谲的笑容,开口道:“我偏不如你所愿,萧将军。”
萧衡无丝毫的气恼,只是斜挑起眉梢,薄唇轻启,声音淡然:
“厉统领与景家大小姐的一段往事,除了本将军外,只怕感兴趣的人不知道凡几。”他顿了顿,
“皇后本已立于危墙之下,这个消息,由如推她入万丈深渊。”
“萧衡!”景厉听到这个名字后瞬间反应拒接,挣扎嘶吼着便要向萧衡扑来,铁链剧烈摇动,让人闻之生怖。
萧衡却岿然不动,面色依旧云淡风轻,眼眸也未曾多眨一下,鄙夷而怜悯的望着戳中软肋的景厉,深知,他已经完完全全被自己拿捏于指间。
“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向我保证,绝不会透露半句!”他的眼神中含着愤恨与无力,粗重的喘息,好像一匹受伤的孤狼。
“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提条件。”萧衡眨眨眼,平静的开口。
景厉迟疑片刻,虚弱道:
“算我求你。”
“一路上,究竟发生何事。”萧衡忽视了他的低声哀求,复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景厉这才意识到,他在这个人面前,除了妥协,自己别无他法。
他微微扬起下巴,眼神泛出湿润的光泽,仿佛又看到了四日之前,充满血腥的一幕。
那一日,得到命令慕子染一行人会往青枫浦而去,景厉便率领景家暗卫三十人埋伏于城郊必经的林间小路之中。
即便身处白昼,还是有信心在这人迹罕至之第,神不知鬼不觉的铲除掉皇后的心腹之患。
原本寻常侍卫他们并不会放在心上,可谁知在离车马经过还有半个时辰之际,宛如天降一般,出现十三个身着黑服面带银色面具的杀手。
身形之快,武功之强,另自视甚高的景家暗卫毫无还手之力。
“就像影子一般,移形幻影,眨眼间我们的人便应声倒地,有的连刀也未曾出鞘,脖上便多了一道红痕。不过须臾,三十人悉数毙命,独我一人逃了出来。”
景厉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似有嗅到了萦绕不息的血腥气味,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的鲜血。他沉痛的闭上眼,咬牙道:
“我曾返回过一次,同样的地方,莫说尸体,便是半滴血迹也无,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只有我知道,它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萧衡听到他的描述,黑衣如影,银光罩面,他的一双琥珀色眸子越发幽深不见底,好似要将周围的黑暗尽数吞噬,双拳紧握,敛声道:
“十三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