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奴婢明日一早便去办。也还是娘娘心善,换作旁人,谁回去搭理她呢。”
秋兰心中还是有些不乐意,但皇后都已发话,作为奴婢也只得遵从,说罢,悻悻的福了福身,准备告退。
临走时,景柔嘉的面色都还像游离方外一般。
待她吹熄宫灯,只余下一盏后,忽而听到笼罩在阴暗中的景柔嘉轻声的唤了一句:
“秋兰……本宫还有事问你。”
不解的转过头,看着微弱的烛光下,连带着景柔嘉雍柔华美的容颜,也忽明忽暗起来。
眼眸中闪着一点微光,她似乎很是犹豫不决,思虑了半晌,叹了口气,连带着声音也是飘忽的,徐徐道:
“景厉……不对,是景统领,他有消息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后,秋兰面色一沉,沉默了半晌,方才还恭敬带笑的脸上,只有紧抿着的唇线,能够看出此刻在极度隐忍着些情绪。
仿佛又回到了景柔嘉入宫前夜时的场景,那般武功高深的人,却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眼前之人身上,甚至到后来,还情不自禁,做出了有辱斯文,有损皇后名节的羞人举动。
秋兰深吸了一口气,从前,她只当那人是一厢情愿,如今入了宫,便再也无法影响到景柔嘉。可现在看来,那担忧的语气,却也绝非秋兰从前的那般以为。
“回娘娘的话,音讯全无,想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声音还是毕恭毕敬,秋兰的眼睛,却紧紧盯着床榻上的人。
“这、这样啊……”景柔嘉垂下眼睛,眼睫微微颤动。她忽而轻笑一声,声音是那般的虚无缥缈,半点力气也没有,颓然摆了摆手,故作坚强到:
“退下吧,本宫要就寝了。”
“是。”秋兰福了福身,刻意将那话语之中的低沉失落,装作听不到一般。
退出寝殿,阖上大门,轻轻倚靠在门上,目光中却是史无前例的狠厉,只希望,那个人真的如她所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切莫再纠缠着皇后就好。
与坤宁宫中一般,在寂静无人的楚宫之中,还有一处灯火未熄。抚琴之声自清芷堂中缓缓溢出,筝声或缓或急,如冰下寒泉,忧愁暗生。
入画立在一旁,忐忑不安下也是睡意全无,只恐屡不得意的顾茗悠会一时恼怒,拿自己出起气来。
“铮——”的一声刺耳之响。
琴弦在经久不息的摇指下终于承受不住,在发出了一连串如哀鸣般的尖锐急促声音后乍然断裂。
随即便是一声女子的哀痛沉吟,一二滴血珠落于地上,顾茗悠的指尖被弹回的琴弦崩到,如今已划开了短短的一道伤口。
入画一惊,还不及寻个帕子来将伤口包住,便见到顾茗悠兀自将食指含入口中,半晌后,血便止住。
她敛眉将琴狠狠拂至地面,又是一声沉闷的巨响,让入画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
顾茗悠细柔的嗓音此刻饱含着愤怒,厉声道:
“近日诸事烦心,百般不顺,连这劳什子也要来掺一脚,明日便将她丢至御膳房,劈成柴火来烧好了。”
看着那价值不菲的幽篁琴如今凄惨破败的躺在地上,入画便是极为可惜,只怕这一举动要伤了多上文人雅士争相一堵名琴的心思啊。
“是,奴婢这就拿下去,免得让小主碍眼。”心中所有些想法,却半点不敢表露出来,手底下的功夫也一刻不敢耽误。
入画一面喏喏应承,一面低眉顺眼的躬下腰,作势便要抱起那琴退出殿外。却在未触及时被顾茗悠呵止了下来,不耐烦道:
“先别忙这些了,让你去坤宁宫办的事,可妥了?”
入画吞了口口水,再借她几个胆子她也绝不敢告诉顾茗悠。
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有见她的心思,就连身边最得宠的秋兰姑姑都不愿给个好脸色,还不等她开口,便板着脸打发她离开一事。
想了想,入画婉转道:
“奴婢见到了秋兰姑姑,只是听她说这几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所有事都得搁置在一旁。但这事她放在心上了,待皇后娘娘好些,自会替小主筹谋。”
如此一来自己的任务算是办的妥妥当当,至于皇后何日召见,召见不召见,届时,可就不管她的事了。
入画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甚是精明。
“那还是莫要再欺瞒本主了,自打上次花朝节没能将那个慕子染除掉,皇后何时还再搭理过本主。”
原本温良娴雅的面容上,此刻含着无比的怨恨与不甘,紧咬着下唇,指甲扣着桌角的一片,忍着怒火道:
“再者说离出行之日还有几天,让本主等等,等到回来只怕也见不到皇后一面吧。”
越说越气,抬手拿起桌旁插着几只百合的珐琅彩蓝底花瓶,狠狠的朝门框掷去。
清脆的一声响,花瓶应声而碎裂,连带着瓶中的水以及百合花至散落一地,溅到入画的身上,引得她一阵哆嗦,捏紧着互相握起的双手。
“为何不说话了,杵在那里,预备当个木头吗?”鬓发有些散乱的顾茗悠喘着气,侧过头,狠厉的瞪向她,扬声道:
“赵清商阮文君可以去凭借家室,宁妃依仗着二皇子,慕子染也罢了,毕竟深得宠爱。可是连容华与林妩妍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喽啰也在名单之上,这样本主如何甘心!”
顾茗悠贝齿紧咬,一向养尊处优掌上明珠一样长大的她,何曾受过这等被埋没的委屈,眼中有些水光沁出,她紧攥着拳头,伏在桌上将脸埋于臂弯,闷声道:
“如今皇后也对本主如弃敝履,难道当真没有转圜的机会了吗?”
入画虽战战兢兢,却还是上前宽慰道:
“小主这般想便错了,想来皇后已然与惠嫔势成水火,那惠嫔又是个小心谨慎的,除了自入宫起便与之交好的您,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取过瓷盏,抬手斟了杯茶,双手奉予顾茗悠,笑道:“小主且饮下这茶,顺顺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