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枯桠树梢，雪水融化，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滴答——

在这寂静时刻，好像滴在人的心里。

咔嚓！

这是人走在地上枯枝上面发出的声响。

“宫主，您，终于来了。”

一个头戴斗笠的灰袍男人站在少年身后，他低垂头，在暗夜之中，不能瞧清他的脸。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宫主。”

少年的声音略微低沉，旁边树杈上挂着一盏昏黄灯盏，暖黄的光线打在少年脸上，露出一张极其清淡的俊容，如远山水墨般令人不禁神怡。

这个少年，赫然是谢子淇。

灰袍男人似有所指，哑声道：“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你没有理由拒绝，更没有能力拒绝。”

“老堂主，你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连把剑都提不起来的孩子么？”

谢子淇转身，他盯着眼前的灰袍男人，眼中情绪复杂难明，他说：“我，已经长大了。”

“是啊……”

老堂主抬头，一张伤痕累累，甚至看不出原来相貌的脸暴露在空气中，极其可怖。若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必定会被他吓一跳。

可是，谢子淇已经看了好些年了。

“这么多年过去，你也已经长大了。”

老堂主仔细端详眼前少年，似乎也是有所感慨。

谢子淇抿唇，蓦地，出声唤他：“顾叔——”

这一称呼，谢子淇也已许久没再唤过。

“您当年特意避人耳目过来毫无保留地悉心教导我，不管您的目的是什么，我很感激。”

谢子淇用上了敬语，而老堂主也自然清楚看见他眼中的真挚。

老堂主说：“既然如此，那就接下宫主位置，不要让我失望。”

然而，谢子淇却并不理会。

谢子淇上前一步，眼神倏地变冷，他道：“可是，感激你，却不代表我愿意听你的摆布。”

老堂主狠狠皱眉，不悦道：“这不是摆布，而是你生来就必须这么做的责任。”

“呵，责任？你所谓的责任就是把只有十岁的我扔进杀手堆里面？”

谢子淇讽笑一声，道：“你的责任，从来都是那么的——恶心。”

“不，子淇，你错了。”

老堂主负手在后，侧过身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拥有与你责任相匹的能力。”

谢子淇不欲与他争辩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情，“你让宜修带话给我，让我回宫，再派人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自然不是。”老堂主偏首直视他，忽然扬声：“来人！”

“老堂主。”

骤然间，二十个灰袍蒙面男人出现在二人眼前，他们恭敬地站在老堂主面前。而谢子淇也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眼中的讽刺却愈发深刻。

“去吧！”

“是。”

二十个灰袍蒙面男人成圈围着中间的白衣少年，杀意凛然地看向少年，却道：“宫主，得罪了。”

谢子淇冷冷一笑，他轻轻地将腰间的红色如意荷包取下，放进怀中。随即，抽出腰间软剑，眼中同样现出嗜血杀意。

二十个灰袍男人齐齐举刀，嘶喊着向中间少年砍去，谢子淇横剑劲扫，带起雪水纷飞，夹杂间，似有红色血水洒落。

风过，抽出新芽的绿叶轻晃，雪水簌簌抖落。

滴答，滴答，滴答！

两刻钟后。

剑刺胸口，谢子淇背对灰袍男人，雪衣染红，在暗夜中绽放朵朵血色花瓣——仿佛如往年夏天他站在桃花苑时，望见那朵朵盛开的桃花。

猛地，他拔剑而起，血水飞溅，灰袍男人睁大眼睛，直直倒地，发出重响。

他们是宫中杀手，之所以走到这里，早已表明他们的命运走到尽头。

谢子淇重重喘气，左侧脸颊添了一道浅浅血痕，肩上、臂上、背部添了不少深可见骨的伤口，可他却像没事人一般，好像这样的事情早已成了习惯。

“不错，这次比上一次提前一炷香时间结束。”

老堂主目光平静地扫了一圈地上横呈的二十具尸体，看向谢子淇，满是伤痕的脸看不出情绪。

“既然结束了，明天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子淇面无表情，抬步欲走时，却听老堂主问：“可是替萧小姐念经祈福？”

“嗯。”谢子淇没有回身，顿了一下，他问：“为何老堂主一直喜欢称呼我娘为萧小姐，而非谢夫人？”

“她当初愿意做出那种选择可以说是对我们宫中上下有恩。明日你带我进去，我祭拜一下，也算全了老宫主的一片心意。”

老堂主同样背对谢子淇。

在这深夜中，唯一的灯盏已在方才的打斗中摔碎在地，二人的神色皆隐藏在黑暗之中。

“有恩？老宫主的一片心意？”谢子淇讥笑，咄咄问道：“他都进土里了，还有何心意可言？或者，你又怎么肯定他有这等心意？”

“闭嘴！”老堂主转身，盯着谢子淇的背影，“谁允许你侮辱老宫主的？”

“呵，好，我不侮辱。”谢子淇同样回身直视，目光逼人，“我且问你，为什么今年选择这个时间训练？”

“这个，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老堂主偏首不看他，眼中情绪莫测。

谢子淇冷笑，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出么？”

“每年正月初十一，在我们走后，你都会出现在盘龙寺。今年，不到这日，你就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你得知父亲今年没有过来。”

“老堂主，你之所以会把训练时间提前，是因为你想让我带你进‘玲珑室’，光明正大地在初十这天，替娘念经祈福。”

“老堂主，我说的可对？”

谢子淇的语气，越发讽刺。

天空云层渐渐变薄，弯弯月儿露出，黄色金芒洒在这处破败的小院中，恰好照在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

只见老堂主瞪大眼睛，脸色扭曲，半晌后，才承认道：“没错，我确实是对你娘有心思。”

“在替你那所谓的爹愤怒么？呵，你根本不必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瞧见谢子淇脸上的厌恶，老堂主胸中翻滚阵阵戾气，他大声尖叫道：

“真正该愤怒的人是我！是我！”

老堂主神情异常激动，忽然，他又侧目看向地上枯枝，目光呆滞，好似在透过它回首曾经。

他喃喃道：“如果不是谢榛……不是谢榛……玲珑她根本不会落得年纪轻轻就早逝的地步……”

“不会！”

“不会！”

蓦地，老堂主再次瞪大眼睛盯着谢子淇，仿佛对方就是那个抢了他心爱女人的男人，他哑着嗓音，怒声连喊。

谢子淇虽然知道提到这件事，老堂主必定会发怒，可他没想到老堂主居然如此激动无常。

谢子淇皱眉，解释道：“即便如此，我相信娘跟爹在一起的时候，必定是开心的。况且，自从娘去后，爹他一直沉默寡言，心伤难愈……”

“那是谢榛那个伪君子欺骗世人的！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作者题外话】：想听到姑娘们的声音，来吧，让咱们一起做那最特立独行的一只猪，侃天侃地侃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