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七这话说的满含着抱怨,自然一多半都是说给穆楚听的,说完之后便只是冷冷盯着男人。
半晌之后,男人停止了哭号,反应过来穆七七先前问的是事情的始末,这才又将已经被穆家人严刑逼供问了个干净的内容又重复了一次。
原来他的父亲,当年是个自学成才的天师。
那个年代,这种身份的人在城市容易被抓,摆摊也不行,明晃晃的封建迷信,故而只要躲避在乡下讨生活。
自己清贫却也还过得去,但是后来有一日,穆家人突然广发请柬,说是要去探寻一样祖宗留下来的秘宝,而他们人手还是不够,故而广招各路道友相助,事后必有重谢。
说白了,不就是盗墓?不过盗自己祖宗的墓……还真没听说过嘿!
穆七七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想着怕不是遇到了黑吃黑。
结果下一秒,男人说的话就让穆七七见识到了什么叫没有最黑只有更黑。
祖宗的秘宝是实话,但所谓人手不够本就是骗局,穆家人只是想要将不相干的人充作祭品,放干了血来开启封印。
那是穆家千年之前,甚至在某个边陲小国掌权的时代,先祖的埋骨之处。要开门,必须至少方干一个人的血,才能开启足够一人进入的时间。
当时穆家去了多少人,就征集了多少祭品。
“有功德之人的血用来开门,好歹还有个全尸送回家来,那些本身传承了根骨,已经觉醒了特殊能力的,就连骨头都被他们炼做了法器!”
报酬给的不少,而且因为根本就没有活口回来,所以当时无人知道真相。
当然,穆家本身也说这事太过艰险,他们自己的人也多半葬身其中,可具体是真的死了,还是改头换面用别的身份生活,谁都不知道。
当时没人能拿出证据来质疑穆家的权威,但后来,据说也是有人察觉到了端疑,冒死查找了那埋骨之地,探查之后发现那地方看门的关窍,这才将真相公之于众。
然而也算不得“众”,毕竟修道之人,成家的不多,而如今的师徒关系比不得从前,道法微末的年代,主心骨没了,剩下的人多半都散了。
而当时男人已经是个少年人,偶然得知这件事,便记在心里,试图报仇。
毕竟那是他的父亲啊。
穆七七垂眸,似乎在犹豫,但很快她抬眼,微微蹙眉道:“你为一人报仇,就要虐杀人全家,现在却要一人做事一人当,为妻儿求情吗?”
有点荒唐。
男人神情很复杂,一方面他大概并不知道穆家竟然还有流落在外的人,也被他的诅咒波及;另一方面,其实他心内大概认为只要是姓穆的就死有余辜,没资格来指责一个复仇的人。
穆七七微微侧头:“那这个告诉你消息的人在哪里,他既然也是受害者的亲眷,为何这么多年来自己不动手?”
眼见着,男人的眼神往他旁边瞥了一下,但立刻收了回来。
这神态极其细微,若非穆七七早有预计,定然是不会发现的。
“哦,原来是你的妻子啊……”
她一个眼神,那在一旁侍立的人又手脚麻利地将中年女人口中的铁链也解了开。
女人看到穆七七笃定的眼神,辩解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仍旧是老一套,求她可以饶了无辜的孩子。
老人就没说了,果然不是有血缘的,而且婆媳关系也未必就好。
“不给老太太求情吗,如果你们大人都死了,剩下两个孩子怎么活,谁来照顾,嗯?”
穆七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说白了,拖时间而已,她需要找一个穆楚没注意到的机会。
女人眼泪鼻涕口水糊了一脸,本身还画了妆,此刻看起来分外狼狈,她没想到穆七七会这么说,立刻道:“能饶了老人吗?真的能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在下边也念你的好,给你祈福,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
颠三倒四的。
穆七七蹙眉,随即意识到,恐怕他们早就被严刑逼供过了,虽然外表看不出伤来,可神魂有很严重的损耗。
她叹了口气,回身对穆楚道:“他们说的是实话吧?”
穆楚垂眸,在没开灯的屋子里显得神色晦暗。
“没错,老一辈做下的事,否认不了。”
穆七七点了点头:“他们原本也是要害穆家的,跟我本身无关,我遭殃也算是个意外吧,毕竟我这个人,从小运气就没好过。至于处置,还是你们自己来决定,毕竟我没法子负责。”
穆楚歪头,似乎很看不懂穆七七这样决定的用意。
“我说过,你作为受害人,我想听你的建议……”
只是建议吗?穆七七心内冷笑,恐怕是礼物吧,用作示好的礼物。
毕竟大部分人被伤害后,如果对方会逍遥法外,而这时突然有人“天降正义”替自己复仇,那一定是要感激涕零的。
圣母除外。
然而穆七七方才的表现,俨然又不是很圣母。
故而看她这么云淡风轻不放在心上,也并未表露出殷切和感激,穆楚一直完美的伪装终于松动了。
穆七七心下冷笑,她其实并不希望杀死这么多人,甚至更想将他们赶出去,私下好好跟着夫妻二人核对一下信息——
关于穆家,关于大世界中的玄学世家们,甚至穆氏埋骨之地的信息。
但这样太露骨,穆楚就算表面答应,也不能临时设下偷听的器械,穆七七也毫不怀疑在自己离开之后,他们有本事让这两夫妻将自己的问话全盘吐露一次。
所以也就算了,她自然有别的渠道可以凑集消息,而且那些细枝末节,远不如穆家如今对她的态度重要。
而既然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穆七七叹息一声,目光落在两个已经连哭都没力气哭的孩子面上:“如果非要问我的话,我是不忍心的,可我又想了想,就算是上法庭,我这个受害人其实也只能坐在下边听法官宣判不是吗?”
穆楚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说辞,眼底的疑惑更浓,但是一闪而过,随即笑道:“我懂了,你不忍心却也犹豫,因为你虽然善良,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烂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