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江佑邻·舍生求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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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主与江夫人明面上没什么伤,眼神却飘忽不定。

一缕凌乱发丝划过江夫人的侧脸,她揩着眼泪,不敢看自己的儿子,嘴唇嗫嚅:“阿佑、阿佑,我……”

面对如此多的修士大能,甚至还有境主,这位在姜勤风记忆里高傲又疯狂的女人,面如黄纸,颤颤巍巍,显出几分可笑与可怜。

江城主打断她,斩钉截铁:“事,是我们做的,与他们无关。”

他已不再年轻,鬓发染上好几缕霜白,幸好细细查看深邃轮廓,当年的英武还在。

而这个他们不仅包括江佑邻,还包括世人眼中的临江城二公子姜勤风。

众修士瞧这两人神色就知有鬼,皆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公孙赢。

“还是江城主来说吧,看看天师狱的追行修士到底有没有冤枉他们一家。”他冷睨着罪人们。

“是,是。”

江城主还未开始陈罪,便把身旁的妻子拉下来,两人跪在众位修士大能面前,面容憔悴,不che:n-g人形。

远处的江佑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身姿单薄,脊背挺直,神色显得平静,平静到让人觉察出几分诡异。

像一个安静的死囚。

“追行修士在江城府中发现了十四名身怀灵根的少年,皆是临江城本地普通人家的小孩,他们被我们囚禁起来,取鲜血,挖灵根,用以弥补江佑邻的灵田缺损。”

江城主绝望地闭上双眼,声线颤抖:

“我与余芳鬼迷心窍,这才犯下滔天罪行,只是我儿品行端正、才华出众,此事决计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况且这些年来,他也为临江城做了诸多贡献,还请各位仙长对他网开一面!江某人在这里以死谢罪,也绝无怨言啊!”

黄晶晶讽刺道:“一个鬼迷心窍就能解释你们滥用私权,囚禁那些无辜的孩子,用来填补自己儿子的灵根?江城主这话,未免太轻巧了些。与江大公子没有半点关系?我看他是分明坐享其成嘛,哎哟,真是好一个父慈子孝的江家。”

听罢,江英豪用尽全力磕头,头颅伏在地面上,声嘶力竭:“此事江佑邻确实毫不知情,那些少年的血都掺在平日食用的面点里,他是被我们拉下水的啊!仙君、仙师们,各位修士们,还请明鉴!!!”

江夫人看见那些染着鲜血的尘土,仿佛大梦初醒,也连连磕头:“求求各位大人,此事与阿佑无关,都是我虚荣无知,愚蠢恶毒,才会瞒着他犯下这样的大错……”

额头磕得鲜血淋漓,她猛然望向自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儿子。

“阿佑,快告诉仙长们,你与此事无关!快啊!”

那红衣男子不理会母亲的劝诫,眼眶赤红,环顾四周,最后眼神定在公孙赢身上,唇角微微勾起。

“看来公孙仙师,一直知晓此事,有什么后招,接着使出来。”

纵使他表面上强装镇定,尾音却如羽毛颤抖着。

他在害怕。

只有江佑邻自己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公孙赢冷冷看他:“不,你们胆量了得,我近些年才得到证据。”

“各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都难以查出真相吗?因为,他们把那些无辜少年藏在江大公子房间的密室里,又以江大公子一城副主,灵根缺失,恐遭奸人暗害为借口,设下重重机关阵法……如此一来,任谁也想不到,江公子的房间里竟有这般惊世骇俗的秘密。”

“把那个孩子带上来。”

天师门的修士领来一个瘦小的男童,不过七八岁。

“这是我们天师狱费劲九年二虎之力才救出来的证人,江佑邻,我看你还有什么狡辩的?来,小艾看看,这位公子,你认识吗?”

这小孩一看到江佑邻,身体猛然颤抖:“是坏哥哥!他欺负我们!”

“如此说来,他早就知道你们在下面,对不对?”修士又问。

小艾愣了愣,咬着指头,闷闷道:“嗯。”

“你被关在黑屋子里的时候,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怎么欺负你?”

“唔……地下面好黑……”

在修士的循循善诱下,小艾讲明白了地下的经历。

赵天齐怒斥:“先取其血,用以滋养,等到灵根虚弱,再挖出来进补,时长十五年之久,涉及人数至少百人,江大公子,你对抗元婴期修士的底气,便是建立在这些懵懂幼童的骨血之上吗?!!”

“唉,冤孽,都是些冤孽啊,怎会如此糊涂?挖灵根本来就是大罪,更别说是这些无辜的小孩!”

青灵樾对这位俊美非凡的人间小侯爷,本来抱有好感,此刻脸色苍白,也不会再为他说情。

一时间,群情愤恨,难以平息。

“呸!你们还是人吗?简直把这些小孩当畜生在养!”

“刚刚江公子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自己无罪?你到底是不是人啊?这样的恶毒心肠真应该千刀万剐!”

“人面兽心的东西,为了自己儿子有灵根,丧心病狂!”

江佑邻对着小艾倏忽一笑,垂首道:“父母所做,皆为子女。一切都错在我这个没用的……儿子,如今罪行败露,皆是我一人之责,如何惩罚,我绝无怨言,这些孩子,是我江佑邻对不住他们,若能偿还——”

“偿还?你毁了这么多人的一生,江大公子,我问你如何偿还?你又有什么资格偿还?”

“阿佑!”

听雪魂公子发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凝滞的气氛里,有人嗤笑一声:“都这样了还喊什么阿佑,要是我,巴不得撇得越干净越好。”

姜勤风无视他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不可置信地看向江佑邻,就连浓密的眼睫都剧烈地颤抖。

到现在他还不能相信,众人口中的恶魔会是阿佑!

那个温柔的阿佑,那个总是微笑的阿佑,那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阿佑,那些都是假的吗?

“别慌。”

是谢灵檀抓住他的手。

掌心透过的温度给人安定的力量。

对了,还有云母金镜!

戴上它,可以看透人心,真相一望即知。

姜勤风急忙戴上那金色边框的眼镜——

知道这法宝的效用,江佑邻不躲不闪,平静地站在原地,与之对视,任由弟弟窥视自己的心。

“小风……你想看,便看吧。”

他唇齿间飘出一丝微不可差的叹息。

果然,从来对自己温柔相待的弟弟,下一刻,柔嫩的唇瓣顿时褪去血色。

那双他最热爱的清澈眸子中,惊痛与怀疑反复挣扎。

江佑邻闭上双眼。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触目惊心。

“阿佑?”

是娘的声音!

江佑邻回过神,小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惊喜的笑。

真好……娘亲,终于来放他出去了。

娘亲,终于原谅自己了!

紧闭的房门打开微小缝隙,明亮的光线从中间投射出一点光亮。

江夫人提着食盒走进柴房,见儿子一脸灰扑扑的模样,心里有些不舒服,提起衣角,蹲在他的身边,好声好气道:“现在,知道错了么?”

五岁的江佑邻蜷缩在房间里,看着笑容温柔的娘亲,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那好……”

江夫人打开食盒,里面装着一碟小巧玲珑的包子,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她的眼睛透过热气淡淡地穿过水雾,看久了才会知道,那是一双麻木的眼睛。

“吃掉它。这次你不能再吐掉。”

“可是、可是娘,这个吃了好痛,浑身都在痛,求求娘亲,阿佑不想吃这个,求求娘亲……”他惊慌失措地恳求。

“你吃不吃?我再问你,你到底吃不吃?”她眼神蓦地凶狠尖锐起来。

小孩不敢与这样的她对视,哆哆嗦嗦:“不、不……”

“我告诉你,你必须吃!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你不吃,你不吃,一生都毁了!”

江夫人气得破罐子破摔,拿起包子就往江佑邻的嘴里塞。

“娘,呜呜呜呜,娘,求、求你……”

疯狂的女人气得面目通红,狠狠质问他:“没有灵力,你当什么临江城的城主?等到你爹娶几个姨娘,生几个比你厉害的儿子,哼,我们娘俩,今日受那长公主的嘲笑,以后就要受那些小贱蹄子的白眼!”

“啪——”

江佑邻甩手把包子击落在地。

包子滚了两圈,落到一旁的稻草里。

“娘、娘?!”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老天爷啊,我为什么会生下一个废物,这个废物还不听话?命苦啊,呜呜呜,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江夫人嚎啕大哭,几欲癫狂,她一边哭,一边用头去撞柱子,砰砰直响。

顷刻之后,她便头破血流,一脸妆容哭得乱七八糟,翻起白眼,口吐泡沫,形如讨命的女鬼。

“娘!我求求你!孩儿求求你!”

数不尽的泪珠从江佑邻的眼眶里掉落,他跪在地上,顾不上去擦。

“孩儿知错了,娘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娘、娘亲不要这样吓我,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不孝顺娘亲,让娘亲失望!”

他连忙捡起地上沾染灰尘的包子,连擦都未来得及擦,直接塞进嘴里,不过一会儿,面目疼得狰狞,一双秀气的杏眼血丝密布,可就算是这样,他的嘴角却诡异向上,隐隐约约是一个扭曲的笑容。

“阿佑真乖,娘最喜欢阿佑了,你坚持下去,我们娘俩就有希望啦,有希望啦……”

江佑邻浑身湿透,脸色苍白,脸颊贴在江夫人香气馥郁的胸口,汗湿的发丝粘腻又冰冷。

他像一只脱水的鱼,半死不活地喘息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佑邻有气无力地闷哼道:“嗯,有希望了。”

视野逐渐模糊,他晕倒过去。

……

再睁开眼时,蜷缩在柴房的小孩已经长成长身玉立的少年郎。

此时他拿着刀,站在铁笼边上,垂着一双浓密的睫羽,光阴打在他的的侧脸上,显得温柔而悲伤。

“大哥哥,你知道我娘什么时候带小艾出去吗?”

这小孩握住在两根的铁条,期盼地仰视他。

“你娘为五百两就把你卖给我们了,以后不要信这世上任何人。”

小艾怔怔地松开手掌,倒退几步,摇头否定:“不!不!你骗我!你是坏蛋!你肯定在撒谎……娘,娘,快来救救小艾啊!快来救救我!”

江佑邻没有血色的唇瓣颤抖片刻,心思几欲动摇,他猛然呼吸几口,又恢复到刚开始冷静的模样。

他眸中暗光流转,轻轻笑道:“你不是想出去吗?我现在就给你解脱。”

“娘——”

一瞬间,手起刀落,血花四溅。

“公子?”

江佑邻用丝帛细细擦拭沾满鲜血的刀背,敛去笑容,转身离开。

“今日我娘探亲回府,先安置到你的房间,明早再送出去。”

“是。”

侍从抱起昏迷的小艾,也悄声走出这个晦气的地方。

深不见底的长长甬道,照明的烛台依次熄灭,一切的一切,都归入不为人知的黑夜。

探查心绪,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姜勤风回过神来,心情却久久难以平静。

他再次望向江佑邻时,对方却罕见偏头,不与他对视。

卿夫人问:“不知雪魂公子,对此事如何看法?”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姜勤风身上。

或者说,其实所有人都一直暗暗等待这个声名远播的江二公子,怎么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

燕倚云不安地看着他:“你不要做傻事,你远在上清,根本没回过临江,这事与你没关系!”

“可那毕竟是生姜的家人啊,还有生姜的哥哥。”徐小凤也非常担心。

谢灵檀关切道:“小风,虽然我不建议你这样做,但无论如何,我支持你的决定。”

在场最在乎姜勤风态度的,反而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江佑邻。

姜勤风深呼一口气:“诸位仙长前辈,晚辈以为江佑邻罪不至死——”

“去ta'ma'd-i吧!罪不至死?雪魂公子,我敬佩你仁义礼信,崇拜你修为高深,结果在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你竟如此偏私!”

不少上清修士气得暴跳如雷,立刻出声打断他。

“晚辈并非偏私,只是此事主要责任确实在父母。刚才追行修士也说了,案发在十五年前,江佑邻不过五六岁,他用什么去反抗陷入疯狂的亲娘?故而我以为,sha're:n偿命,罪在大人,就算你们再如何指责我,我姜勤风还是那句话:江佑邻,罪不至死。”

卿夫人斟酌半响,也接着说:“这两个丧心病狂的人不配为父母,不仅要降死罪,剥职位,江家数百年的爵位也要毁在他们手里了,不知江家列祖列宗看了作何感想?但……江佑邻,魔人之战中有功,案发时确实年幼,我以为可以不死。”

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能够在魔人之战中立下大功,那他们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修士们愈发不平。

“切,我看,这个姜勤风修炼速度如此之快,估计也用了这见不人的手段,能把没灵根的变得有灵根,有灵根的变成绝世灵根,这一家子都在吸血啊!”

“是啊,他们是一家人,搞不好……啧啧。”

“说不定江佑邻只是掩护,背后真正受益者,还指不定是谁!”灵宝修士窃窃私语。

方才还镇定自若的江佑邻,指尖血像被冻僵一般,遍体生寒,看到那群修士用怀疑质问的眼神盯着姜勤风,脑内如玉山倾塌,震得耳朵里一阵嗡鸣。

父母的痛苦,没让他惊慌失措。

沉重的罪行,也没有使他心神动摇。

可他,他最害怕的,就是此时与姜勤风扯上关系!!

他江佑邻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小风与这件事半分关系也无!

江佑邻仰起头:“今日,我还想说一件,一件至关重要的往事,公孙仙师,最清楚不过。”

小风,他的小风,要做世上受人景仰万丈的仙君,要做修真界不染纤尘的皓雪,不应该与他这个罪人有任何一丝的牵连。

听到公孙赢,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到江佑邻身上。

他一身红衣,美得浓烈,可惜了,这样的美,浑身都沾满罪孽。

江佑邻在身后取出一把b-i'sh0u,平静地将它慢慢抽离。

“足够了。”

他莞尔一笑,就算身处这样的绝境,风姿依旧是美的。

“你愿意为我说话,就已经足够了。”

“我与上清境的雪魂公子姜勤风并非亲生兄弟,当年我江家看他身怀绝世灵根,强硬将其纳入门下,这些年,上清境因着他,为临江提供诸多好处与便利。”

“假意与他接近,不过为了讨好,实际上每日每夜都在嫉妒姜勤风,恨不得挖掉他的灵根,喝干他的血。”

他声线在颤抖。

寒光凛冽的刀面,倒映着他一双微红的杏眼。

“不、不,阿佑!你要干什么!!”江夫人大声哭喊。

“噗嗤——”

锋锐刀尖穿透胸口时,只有一声闷响。

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他没有灵根,b-i'sh0u插入的不仅是他的心脏,更是他的灵田。

这一刀又狠又准,裹挟着惊人的灵气,将半颗心脏绞灭得血肉模糊,也轻而易举,便把他多年熬出来的修为毁于一旦。

江佑邻半跪在血泊里,又马上强撑着站起来,他松开染血的b-i'sh0u,用力投掷到悬崖之下。

悬崖深不见底,一把b-i'sh0u落入其中,根本听不到半点声响。

可他眉目间染上愉悦的笑意。

“这样的灵根灵田……我早就不想要了。”

“不——不——”

江夫人突然爆发一声嚎哭,崩溃地栽倒在地,霎时泪流满面。

“不是的啊,我不是为了阿佑才犯下那些罪行,我就是受不了他们瞧不起我们江家,瞧不起我余芳,都是我逼的,全是我逼的,一开始他都不肯吃,全是我填鸭一样灌进去的,对不起,对不起,阿佑,为娘对不起你……”

修士看江夫人实在可怜,处于好意去扶她起来,对方却有如遭到雷击,惊叫出声,用头撞树,谁也拦不住。

她一边撞,一边痛哭流涕:“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青灵樾连忙把她打晕,焦急道:“糟糕,江夫人好像疯了!”

江佑邻垂头不语,虽没说话,脸色却更白了些。江城主更是身形摇晃,也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么一闹,打算处死江家人的修士们也不好再说什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条,算是过了。

公孙赢抬了抬眼,继续问:“各位,不觉得此次仙魔大战中有些蹊跷之处吗?”

“关押高阶魔人的锁灵笼到底被何人破坏?这一仗,诸多消息都透露出去,连几位皇子的行踪都被魔修知道得清清楚楚,险些误了大事,若是没有人给魔修通风报信,怎么会如此巧合?”

如刚才一样,追行修士呈上证据,人证物证俱在,样样齐全。

众人一片哗然。

如果说灵田一事,江佑邻还情有可原,但私通魔修,真真是罪大恶极,万死难辞其咎!

姜勤风一怔。

公孙赢不是冲他来的,就是冲江佑邻。

江佑邻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脸色惨败:“……那不是我做的,我江佑邻发誓,我从未与**勾结,在这件事上,我是被人诬陷。”

“你说不是你做的就不是你做的了?挖灵根,补灵田的罪行,证据确凿,你想着早晚被仙道发现,不如投靠**,也理所当然!事到临头,还要狡辩?!”

一修士大斥道,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丧命于高阶魔人之手,对这个叛徒自然是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刀捅穿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我——”姜勤风刚欲出声,被卿夫人拦住。

“雪魂公子,我劝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你远在上清,我们相信你与此事无关,但你要是再这样阻拦,恐怕怨恨难平啊。”卿夫人拦住他。

谢灵檀蹙眉:“仙魔两道,争端无数,小风,没有证据,你不要插手。”

“各位仙长,我江某人代孽子向你们赔罪——”江城主双膝跪下,沉声求情。

江佑邻神情一痛:“爹,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不要为这件事给他们下跪,孩儿绝无可能背叛仙道……”

“啪!”

“孽子,住口!”

江城主胸口起伏,大步流星地走到江佑邻面前,狠狠甩他一个耳光。

雪白的脸颊登时出现一个红色的掌印,火辣辣的疼。

可身体上的疼,再怎么样,都抵不过他此刻的绝望与悲痛。

“我忙于城务,对他们娘俩一直缺少关心与管教,是我江英豪的错,才造了这么大的孽,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求什么恩赦,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孩子,能不能,能不能用我一人的性命,换江佑邻活下去?做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一瞬之间,江城主头发变成花白一片,眨眼一看老了十多岁。

“快,快拦住他——他要自爆了!!!”黄晶晶吓得惊慌失措。

自爆,不仅意味着□□不再,更是魂灵破碎,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砰!!!!”

江佑邻挺着白皙的脖子,闭上眼睛,泪痕斑驳,有如一只引颈待戮的天鹅。

“我们、我们可没想到会这样啊……”

“他们这也是罪有应得吧?唉,你看就剩下两个,噢,一个江大公子,这可怎么办是好?”

“江大公子,你看看,你看看,这样深重的罪孽,父母皆为你连累,我黄某人可是好几百年都没见过了,不好处理,不好处理啊。”黄晶晶叹气道。

青灵樾垂眸:“黄境主,他现在灵田尽毁,命不久矣,自己的母亲也在面前疯掉了,父亲也不在,这……”

“姜勤风,不,你我身份有别,如今我是罪人,要尊称一声雪魂公子。”

江佑邻目光凛冽,直视呆愣的姜勤风。

“我虽一直讨厌、憎恨你,觉得你装模作样,道貌岸然,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吗?过来,我说与你听。”

“不,阿佑,你不会死的……”

那个悬崖上的红衣男子微微一笑。

他甚至虚弱得站不稳身形,勉强靠在姜勤风的耳侧,低声道:“我被众人推到的时候,你千万要记得——”

“记得什么?”

他没回应,只是握住弟弟冰凉的手,意味深长地放在自己破碎的心口。

姜勤风瞳孔猛然收缩:“阿佑,你不能——”

“千万要记得,这样狠狠地,推我一把。”

“不!!!!”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江佑邻唇角绽放一抹柔和的微笑,不同于过往乖巧的假象,这一次,笑意虽浅,却尤为真切。

“也千万要记得,不因为我而受任何委屈……”

无数往昔在脑中飞速闪过,阴冷的柴房、幽暗的甬道、染血的铁笼……最终最终定格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那个少年冒冒失失闯进来,打掉他手中的包子,拥抱他颤抖的身体。

其实那是江佑邻第一次发觉,他的人生好亮。

如果陪伴我死去的,是一道梦寐以求的风,那罪孽深重的魂灵,也会稍微变得轻盈。

能注视这道亮光,再次坠入永夜,真是太幸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江肯定不会死的qaq,还记得前面的伏笔,算命的说熬过一劫,就成为天道代言人吗!不要抛弃这个渣作者啊!!全文最虐就这啦,这章结束,下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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