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每攻破一座城，卫昭能感受到京都城似乎都颤抖了一下。颤抖的不是这座城，而是这座城中的人。

“小殿下，真的要变天了吗？奴婢发现宫里头已经有些宫女太监偷偷跑出宫去了。昨儿个，就被直接处死了两个。”笑儿替卫昭捶着肩膀说道。

卫昭正拿了小拨浪鼓逗念儿玩。听了笑儿的话，手上动作不停，回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即便是杀了，也拦不住。人在性命跟前，有时候无比的脆弱，有时候又有莫大的勇气。”

“是的啊。现在人心惶惶的。奴婢上次见到云大统领，虽看着让人心生敬畏，可是怎么就一路杀了那么多人，打到京都城了呢？奴婢没读过什么书，可是也知道，这无论是哪里的百姓，都是不希望打仗的。”

“是啊。谁都想安稳度日的。只老百姓的心思又怎么能撼动那些高位者的欲望呢？”

“小殿下，若是云大统领攻进云都城，咱们该怎么办啊？”

卫昭手中摇晃拨浪鼓的动作停下。念儿不愿意，伸了肉嘟嘟的小手去抓。卫昭便又重新摇了摇，只摇摇头道，“这事我也不知道。还有皇上，还有其他人在呢，轮不到咱们操心的。”

笑儿看了看她，知道她不可能不操心的。若不然，也不会一直打听云鹤那边的消息，也不会一直关注姜牧到底有没有回来的消息。

笑儿转了话题，问道，“小殿下今日还要去看皇上吗？外头的雪太大了。”

这几日，卫昭每日都要去乾清宫一趟去看姜安。可今日风雪太大了，笑儿觉得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了。卫昭也在屋中一直等着，等雪停了，或者小一点再去。可已经到了傍晚了，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那天色却已经逐渐暗下来了。

卫昭看了看外头，抱着念儿起身，“原来都已经这么晚了。陪着这小东西竟不知不觉玩了这么久。”

笑儿见势，将念儿抱了过来，“小殿下还是要去？”

“要去的。答应了七哥今日要去看他的。只风雪太大，念儿不能带去了。你替我照顾好他。”

笑儿点头，一个眼神提示，另一个小宫娥取了披风给卫昭披上，又拿了一个手炉放在她手中。

“都在屋中暖着，我去去就回来。”

卫昭自己打了伞，迎着风雪去了乾清宫。

进外殿时，正好看到几个官员正和姜舒他们说着什么。见她进来，便都停了下来。几个官员起身朝她微微颔首。卫昭也是颔首示意。姜舒便走过去几步，道，“去看小七？”

卫昭点头。

姜舒道，“这么大的风雪，便不必来了。”

“来都来了。也没有多冷。”

“去吧。刚刚吃了药，也不知道睡了没有。”

“看一眼，若是睡了，小九便回去了。”

“好，去吧。”

卫昭便朝内殿走去。

小良子守在门口，见了卫昭过来，忙迎了上去。

“七哥他睡了吗？”

小良子道，“方才喝了药，叫奴才退出来了。奴才也不知道睡了没有。”

卫昭又问道，“皇后可在？”

小良子道，“喂了皇上喝了药，皇后娘娘便先在隔壁屋歇息了。自上次晕倒之后，便听了长公主的劝，不再那么衣不解带的陪着了。”

“这也是对的。自己的身子也是重要的。”说着，便将披风解下来，小良子忙伸手接了。

卫昭道，“我进去瞧一眼，若睡了，便出来。”

“小殿下请。”

卫昭轻轻将门推开，走路也十分轻，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来。

屋里头充斥着浓浓的药味。

姜安侧身对着自己，卫昭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否睡着。可她走了几步，听到姜安均匀的呼吸声，想着应该是睡下了。

她转身欲走，听到姜安清冷的声音，“小九？”

卫昭带上笑意，几步走了过去，道，“是我吵醒七哥了吗？”

姜安转过身子，一脸疲惫，气色一日比一日更差。

卫昭走过去，扶着姜安半倚在床上。

“知道你要来，便一直没睡。”姜安慢慢的说道。

卫昭道，“雪太大了，我在宫里等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傍晚了。不想对七哥食言，还是过来了。早知道不停，早早来便是了。”

姜安看她，抬起手，像是要够什么，可到底没多少力气，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七哥要拿什么？我去取来便是了。”

“雪……你发间有些雪花。”

卫昭失笑，道，“我以为什么呢。一会儿就化了。”

姜安浅浅的一笑，他的无力感，卫昭是看在眼里的。

她与姜安又随意说了些话，便见姜舒走了进来。

“也不要见小九过来，就没完没了的说话，总要注意休息才是。”姜舒自小拿着姜安当孩子看，虽是姐姐，却与母亲无异。

姜安道，“也就说这么一会儿，小九就该回去了。”

卫昭接话，“就是。我那里还有个小魔王呢，可不敢离开太久。真是羡慕皇姐，我瞧着虎头就十分听话。”

姜舒道，“大些就好了。也和性子有关。我瞧着依照你和秦大统领的性子，这念儿日后也皮不到哪里去。再忍忍吧，横竖也就这几年，小孩子真是一眨眼就长大了。虎头生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呢。”

卫昭努嘴，“可不是么。那么痛，这一辈子都不能忘。”

“你呀！”姜舒指着她，无奈的一笑。

屋子里的气氛，比着外头的寒雪，有了许多的暖意。姜安只是偶尔搭个话，看着这两个他珍视的女人在那玩笑，便心中也跟着高兴。

说了一会儿，卫昭便起了身，对姜安道，“七哥我该走了，外头天都黑了。”

姜安点头。

卫昭便朝外面走，姜舒却也跟了过来。卫昭便猜想她是有话要对她说。

她走到门边，又转头对姜安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无论风雪如何。

“好。”

姜舒与卫昭一同走了几步，见她不开口，卫昭便道，“皇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再不说，我就要出乾清宫了。”

姜舒在廊下停下脚步，卫昭也停了下来。

姜舒道，“宫里头的事情你也有所耳闻了。小七这身子也拖不了多久，外头北齐的兵马已经快要抵达京都城。大臣们吵着现在立一个新帝，试图稳定人心，掌控大局。”

这一点，卫昭是有所耳闻了。可具体要立谁，便被瞒的密不透风。但即便她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她也猜了一下。

除了姜晔，她实在是想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事皇姐拿不定主意？”

姜舒苦涩一笑，“小七还活着呢。现在就立新帝，实在是不合适。出于私心，我无法接受的。可如今的形势……”

“二哥那里呢？”

姜舒微微一怔，定定看她。

卫昭笑了一下道，“我也是胡乱猜的。皇姐保密的很好，实在是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但我想着，除了二哥，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了。”

姜舒道，“你的确是聪慧。”

卫昭道，“这事二哥知道了吗？”

姜舒点点头，“有他以前的人早就迫不及待的告诉他了。这事也不必瞒着他的，他早早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二哥什么反应？”

“在家哭呢。”姜舒说着，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怎么说现在也是个王爷，虽没有什么实权，可也不能这么丢人啊？听说了这个消息，天天在家哭，一说是感念圣恩，不敢这样。二来又说自己没这个能力。我看他当太子的时候，可没这样想过。”

卫昭道，“二哥这样未必是虚情假意。”

姜舒不解。

卫昭道，“二哥变了，皇姐应该看出来了。他一下子经历的事情太多，超过了他能接受的范围。以致于，他的性子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唯唯诺诺，小心谨慎。变得安于现状，只想安稳度日。有些人的志向只在于此。皇姐难不成还认为所有人都能当这个皇上么？”

姜舒道，“我倒也没这么想。只他若是真的这么想，咱们赶鸭子上架，我便更不放心了。”

卫昭道，“说句皇姐不爱听的。现在这个时候，立不立新帝根本无济于事。若云鹤的队伍真的打到京都城外，谁是新帝都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讨论这个，倒不如关心皇叔那边到底如何了，是否能够赶回来。”

“送了几封信过去了，没有回应。你这话我是想过的，可大家还抱着些希望，我总不能断了他们的念想。”

“没用的念想断便断了。这时候也不是惯着他们的时候，皇姐，如今七哥不能主持大局，你可不能心慈手软了。好好召集城内的布防势力来抵御外敌。若能为皇叔争取一些时间是再好不过。”

姜舒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就知道和你说这些是有用的。我也是实在是拿不了主意了。听你一说，便茅塞顿开，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回去吧，念儿该要找你了。让人替你掌着灯。”

卫昭点点头，作别姜舒。可她突然想问一个问题，便又转过身，“皇姐，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

“若哪一日，不能如您所愿，云鹤带人攻进了京都城，入了这皇宫。到时候皇姐会如何？”

姜舒在廊下看着她，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