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云鹤带着先枞部队已经到了京都城外。宫内宫外，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在家开始哭丧。

他们都传，当初晋国的军队打进北齐的云都城。如今他们便是来报仇来了。既然是报仇，自然不会善了。

他们杀红了眼，会将他们所有人都杀了，来祭奠北齐的亡魂。

与此同时，宫内的确有了姜牧已经开始往京都城这边赶回的消息。可一切都太迟了啊。

等姜牧到时，云鹤早已血洗了整个京都城。

宫内的人早已人人自危。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再也没人拦着他们逃跑了。

笑儿端着茶水点心进来，见到院子里头有两个小宫娥背着细软走了出去。大约是怕卫昭知道会责怪，偷偷摸摸的。

笑儿进来将茶水点心搁在桌子上，道，“院子里又走了两个。如今算上奴婢也就只有三个人了。”

卫昭格外的平静，道，“人各有志，叫他们都走吧。生存，是人最基本的本能。”

笑儿道，“现在都在传，云大统领他随时可能破城。而且云大统领一定会杀了皇宫内的人来为北齐报仇。小殿下就没想过先躲一躲？”

“能躲到哪里去？好歹京都城内还有些守卫，不至于让他一下子就破城的。”

笑儿并不乐观，道，“可那些人哪里会是云大统领的对手啊？”

“再等等吧。皇姐和七哥他们会有他们的决定。”

卫昭很好奇，当真的破城时，姜舒会是什么样的抉择？

那一天，她只是浅浅一笑，并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而这一日，就要来了。这位长公主会怎么做呢？

正想着，有个太监在外头道，“永和殿下在里头吗？奴才来给长公主殿下传话。”

笑儿便领着人进来。

那人便恭敬道，“传长公主的话，请永和殿下去一趟乾清宫。”

卫昭道，“现在便要过去？”

那人回道，“长公主殿下是这么吩咐的。”

“好。我马上就来。”

等那人退出去，笑儿便替她取了衣裳来，问道，“长公主这个时候叫小殿下过去有什么事啊？”

卫昭道，“去了就知道了。你好好带着念儿。”

卫昭很快出了门，刚出翠宁宫的时候，便遇到了过来的姜敏。

姜敏几步跟上卫昭，道，“皇姐是去乾清宫？”

卫昭点头，“看来大皇姐也是叫了你的。”

姜敏道，“只说是大皇姐传话去乾清宫，到底什么事我也不清楚。”

卫昭道，“许是有什么大事要商议。”

姜敏道，“自北齐人打过来的消息传来，我这些日子都是心突突的。若我们真的成了亡国公主，该是个什么结局？皇姐，我有些害怕。”

卫昭握了她的手道，“别怕。事情还没成定局呢。皇叔不是在赶回来了吗？”

姜敏摇头，“没用的。皇叔一下子根本赶不回来。云鹤他们一夜之间就能破城。那时候皇叔还离着很远呢。皇姐，我不是贪生怕死，我是舍不得我的孩子。我还没有等到二狗回来，皇姐……”

“别慌。”卫昭宽慰道，“我们等先到了乾清宫，看看大皇姐要说什么再做决定。这个时候是千万不能慌的。”

姜敏好了些，与卫昭很快便进了乾清宫。

大殿里头已经来了好些人，其中包括姜晔。卫昭一下子便看明白了，姜舒这请来的都是皇族人。除了他们这些大人，最小的还有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那是姜善在时时的最后一个孩子。

卫昭和姜敏落了座。

姜舒看了一眼众人，问道，“你们怕死么？”

姜舒的话让本就安静的大殿更是寂静，像冰块一样冰冷的静。

“我怕死。”姜舒道，“因为我有丈夫，有孩子，有亲人，有朋友，所以我舍不得死。此时你们说怕死，并不丢人。活着，不是最基本的追求吗？”

有人点头，有人默默垂泪。

姜舒道，“眼下的局势你们都知道了。云鹤的兵马就在城外。破城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情。皇叔的兵马虽然已经冒着风雪往回赶。可他们冻了那些日子，速度本就快不了。即便是再快，也是没法三两日就到京都城的。所以，大局已定。我们晋国，要亡了。”

有人哽咽，有人哭出声。

这其中哭得最大声的是姜晔。

他从太子，被废成了普通人，又被圈禁。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却又要沦为亡国奴。他那懦弱的性子在这一刻突然就释放出来，忍不住哭了。

姜舒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又道，“京都城内的确有些守军，可不过是螳臂当车。而那些人也都是孩子的父亲，爹娘的孩子。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真的够了。”

卫昭的心被提起，她仿佛已经猜到了姜舒接下来要说的话。

大家都去看向姜舒，等着她说下面的话。

姜舒沉默了一下，然后抬眼，眼神坚定，继续道，“所以我写好了降书，直接投降。这样，他便没有杀了别人的理由了。或许这是唯一能保全大家性命的方法。只，日后这宫中的荣华，尊贵的身份，便与各位弟弟妹妹都没有关系了。你们会觉得甘心吗？”

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甘心么？

没有人会觉得甘心。把自己拥有的动手，就这么放弃了，谁会觉得甘心呢？可是眼下更重要的是命啊。

即便是苟延残喘的活着，可总还是活着啊。

沉默了许久，都没有人说什么话。姜舒又重新开口，“降书我很快就会派人送过去。你们各自收拾一下，离开自己住的地方。至于他会如何处置我们，便不是我们现在能决定的。”

所有人都垂下了头。让他们立刻接受这个事实，有些难。他们是有资格在这里颓然悲伤一会儿的。

“我去送降书吧。”卫昭站了起来，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抬了头。

卫昭道，“总要有人去和他谈一谈，至少如果他答应我们的投降，也该给我们圈一块地方让我们能够活着。我与他之前就相熟，让我去，是最合适的了。我怎么说也是个女人，他应该不至于对我无礼。这个时候我去，比那些男人去要管用的多。”

姜舒定定的看着她。

姜晔好不容易止住，却又哭了出来。他这一声哭，显得十分的突兀刺耳。他对这个妹妹没有任何的情感，可是如今到了亡国的时候，她却毅然站了出来。要用美色为他们谋一条活路。他怎么样都想哭一下。

姜敏拉了拉他的衣袖，觉得有些丢人，“皇兄，别哭了。”

卫昭走到她跟前，步态很轻松，“别担心，皇姐，你还不知道我么，这张嘴很能说的。据我了解，云鹤他也不算什么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人。既然我们愿意投降了，他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你当真考虑好了？”姜舒想着，即便云鹤与卫昭之前有些交情。可如今是两国之间的事情，云鹤不会昏聩到被美色左右。他若是卑鄙一些，可以将她带走，也杀了这宫里的所有人。

可那些话，姜舒没有说出口。人都是有私心的。她怕她说出来，卫昭就真的不愿意去了。卫昭说得对，其实要去谈判投降，她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为了这些兄弟姐妹能活下来，姜舒唯有卑鄙那么一回。

“没什么可考虑的。不过是和云鹤谈一谈而已，并不是什么难事。趁着现在天色早，我早点出发吧。皇姐降书不是已经写好了吗？容我回去换身衣裳，咱们就出发。”

没有人出来阻止。

除了姜晔为她哭诉一下，其他人也和姜舒一样的选择。

如果真的她一个人过去，能保全其他人，是划算的。

“好。”姜舒点头，“我去安排马车。你还需要人陪你一起吗？”

“不用了。”

卫昭往外走。

每一步都还是很轻松。那些人抬眼看着她，她的身形瘦弱，却显得很坚强。

“皇姐……”有人叫住了她。

卫昭的身形一顿。

别人的目光瞬间被姜敏吸引。有人开始觉得害怕，紧张。

姜敏站起身，看着她道，“皇姐，不要去。”

好像够了。

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她。

只卫昭没想到是姜敏。

她转头看姜敏一眼，道，“等我的好消息。带着你的孩子去翠宁宫陪陪念儿。有个孩子陪他玩，他不至于太想我。”

姜敏咬紧了嘴唇。

卫昭重新转头，走出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久久的宁静，呼吸声都很清晰。

姜舒长舒了一口气，道，“都各自回去收拾了吧。不该带的，都不要带了，免得旁人看了动了邪念。”

所有人垂着头从姜舒身侧走过。

姜敏走到她身边时，看了她一眼，道，“皇姐，自今日起，我对你的敬重没有了。你敢将这里的一切告诉皇上吗？”

姜舒凝眉一惊。

姜敏从她身侧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