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没说咱要白给他服务！我是说，他有心了，你给他帮忙跑勤些，他没心了，就算了。不要给人帮了忙，就想别人连你一样回报自己，人连人不一样，就像我四爸家，我四爸屋垯一回屋遇难，咱俩家还不着嘴，每次都是你连我爸全力帮忙，替他家解围，解困，但是每次当咱有难的时候，你见我四爸连我娘给咱帮过一回忙吗？我爸打玉立，我四娘不但不拉，反而站到一边看热闹。我二伯家占便宜的事就来了，该他家帮忙的时候，就不见人影影，就是你求到人芒上，人不但不帮，反而话说的难听的比难听还难听。我大妈家不说难听话，就是找个因因，为一句话连你成辈子不着嘴，你给我东西，我就要呢，我有事也不求你，你有事也包求我。当然，人是工人，屋有钱，求不到咱芒上。妈，你连这些人打咧半辈子交道了，难道还没想明白吗？君子有所交，有所不交！不是天下人都是你朋友，也不是天下人都是你的仇人，能和则和，不能和了，各走各的。咱何必要弄个给别人帮忙时拼尽全力，等不到别人对咱同心时，说话又挖人心，两头不落好，为啥嘛！”

“对对对！再包说咧，谁就是你家这一窝之猪！一个个自私自利，窝门狗！你给芒上看，谁家就是你贺家这么个样子，叫人挑了零荠儿菜了！放nia一般屋弟兄四个，人到堡子霸着呢，谁敢到人头上弹个烟剁克朗！……”母亲满脸的鄙夷，喋喋不休，只是她的话听我的头痛恶心，浑身没有一处不难受。

“哎，掌柜的，掌柜的，咋还到哇做呢些，地头凉树底呵坐嘎么！”没等我开口，地头的来人大声吆喝：“雾一点点地，还把你给急的！来，来来来，歇嘎，歇嘎！”

“哎！来咧，来咧！”母亲转身笑呵呵的答应，回头说：“慧娟，走，妈说咱也到地头歇嘎，喝口水！”

“哎，么一点点地，我才个还到这儿给我老同学说，夹啥呢嘛！头遍都没锄完，硬的，能夹嘛！明个后晌，我去给孟王有事呢，后晌回来的时候，你提前把肥料一撒，我拿头牯给你把地一揭，你家到时候光提个刨爬跟着后头埋肥料就行咧。连这么个弄，我看你家弄到啥时去家！我还等着你给咱去她姑家定啥时见面呢，你这一天一个地弄不清白！……”来人蹲着路边和父亲一人一只烟抽着，冲着出地的母亲一本正经的喊。

“哎，硶死咧，还叫你帮忙家！嘿嘿，你也不当的，你家下面子的地比我家这儿还多……”母亲一脸的讪笑。走到路边的我打声招呼，坐在架子辕上休息。

“嗯，坐你的坐！我家地多！我家地多不假，我家人可不少，头牯一赶，比你快多咧。你看把女子给做的，满脸的汗水，晒的焦红，嗯，你咋舍的得咧！我今个后晌拉这些肥料，一时回去，就把剩的那点点地夹完了。明个儿，我去孟王给人帮个忙，后晌正好给你把这一点点地一弄。看还把你愁的，你赶紧的去给咱跑沃事去，比啥都强！”来人笑嘻嘻的看着我说。

母亲一脸的欣喜，“嘿嘿”笑着，我只觉得别扭极了。父亲却一本正经的说：“哎，你有事忙你去，我这么一点地，还要你帮忙嘛！一屋的人，吓地，把地都吓完咧。至于说媒的事，你放心，他姨是个热心人，该咋帮忙还帮呢。这俩天，都忙着呢，过俩天也就闲呵咧，闲了，咱慢慢坐呵说这事。”

“嗯，热媒，热媒，热热火火一说，对着呢。我连你家不说了，你家就是我说的，后晌包夹了，把地里的砖头瓦渣一拾，草一抱，明个后晌我四五点就来了，这一点地，要不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你家三四点就给地里走，上肥料。我来了，你家一人一个刨爬，顺着犁沟夹堎就行了。我走家，还一点地，老早一弄就收割咧。”

“走，走走，走，抽着走！”父亲站起身，拿出烟，给来人点着：“屋还有活，你就赶紧走，早弄早收割。我这一点地，你就不操心了！没事……”

来人坐上马车，扬起鞭子，边走边说：“哎，包夹了，收拾地去，操心明个包给我把犁铧包给打咧。老早上肥料，头牯快的很，……”声音越来越远，父亲的客气声也越来越小。

“掌柜的，那……”母亲看着远去马车，抬头问父亲。

“走走走，给地里走，不管咋么个说，咱先把上了肥料的地方夹好，其它再说，天也快黑咧，想么多的弄啥！他想帮忙了就帮，不想帮忙了，咱弄咱的。问啥呢！”父亲嬉笑着，一脸的不耐烦。

“嗯，掌柜的，我是说沃说怂管娃的话呢，还是说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我咱就按nia说的，把地一收拾，明个上午咱就不到地里来了，老老早早吃个上午饭，歇嘎，后晌到地里把肥料一撒，他来了，咱就快了。”

“嗯，谁知道呢！按道理来说，他么大个男人家说话呢，不可能胡说，再一个他还求你给他儿说媳妇呢。但是后晌四五点到地里来，我觉得有些晚了。不是个帮忙的样子。至于咋么个办，你看着弄！”父亲边夹地边说。

“那再是个这，慧娟，妈说，你给回走，回去给咱做饭去，我连你爸把地收拾嘎，一时就回来了，明个上午咱都蒸凉皮，后晌咱再到地里来。”

第二天下午，全家人拉着肥料农具早早的来到地里，按部就班的干着，却不见父亲的同学来到。母亲一脸的报怨：“这人像是个大谝么，一个男人家说话连放屁一样，日弄人买了这么多的肥料，还好，没听他的老早把肥料上到地里，不然，肥料劲都晒完了。

夕阳西下，父亲的同学来了，全家人急了，两个盆子上肥料，也跟不上马的犁地的速度。父亲和母亲提着刨爬，更是跟不上犁骅压土的进度。同学的儿子抢着替我端盆子，上肥料。地神速的犁完了，他们父子坐上车走了，给我们留下了一地的疙瘩土块。着急的父亲不断骂这个，吼那个，只嫌干活速度慢。手破的玉立又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疲累困倦，每一个人都在熬着，耳边却不断听到父亲狂呼滥吼的责骂声：

“嗯，眼像瞎咧！这么大的玉米，夹地都知不道扶起来！玉立，就说你夹地知不道把胡集打碎？嗯，么大的土块就能盖住肥料？你这不是哄人是弄啥？！给自家做活都是这个样子，猫儿盖屎，死怕出黄力！嗯，羞咧先人咧，要咧这么个货！……”

“哎，掌柜的，就说你还站到哇弄啥？天黑咧，知不道赶紧做，还立到哇给玉米看病呢？夹！快点！”

“猪日的，还越说越不做咧！……”

“掌柜的，你少说俩句！玉立，妈说赶紧夹，赶紧夹，一夹完咱就都回家！天黑咧，地里蝿蝿虫虫多很。”忍无可忍的母亲发话了，她推走父亲，好言哄着玉立。

“我手破了，疼很，满手的泡！”玉立委屈的给母亲说。

“那妈说你歇嘎，……”

“歇啥呢！天都黑嘟嘟的咧。看咋值钱的，谁手不疼？磨呵老茧就好了，夹，都赶紧夹！我连你夹一后晌地，明个还要老老早早出车呢，我就不困，不疼？……”父亲站在地里撑着刨爬，大吼。

“哎，三叔，回么，还给啥时做呢！”路边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回，就回，剩了一点点，夹完就回！你先走奥！”一眨眼，父亲笑呵呵的回应着回家的路人。眼睛着恶狠狠的盯着玉立。

玉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父亲轮起刨爬砸向玉立，嘴里吼着：“你妈的屁，你娃任个大咧，不敢说咧，一说就连人撑起按起弄呢！”

眼明手疾的玉立扔出自己手里刨爬，不远处两刨爬相碰，砸倒了一片绿盈盈的玉米。父亲急了，拾起地上的土块又向玉立砸来，玉立边跑边骂：“纣王，纣王，一天光能打自己人，有本事打旁人去！……”

母亲气的不断“哼哼”嘴里骂着：“不嫌人笑欢，不嫌人笑欢，爷子俩个一对不嫌人笑欢！……”

下雨了，家里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买几斤猪肉炒着吃。母亲看着盐罐，搓着手，不断的说：“看今个上午这一顿饭咋吃家！没盐，没菜，你爸沃短死鬼还跑到麻将摊摊上去了。买人的肥料掌还没钱给！嗯，咋把我不死些，把我死了，你家一个个爱弄啥弄啥去，眼睛一闭也看不着，也不用发愁！”

房檐上的雨水“滴答，滴答”像眼泪一样，流个不停，睡了多半天的我们，个个肚子“咕咕”的叫着。听着母亲的吼声，我真恨自己没出息，恨自己考试太慌张，记叙文写成了论文，恨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嗵”一声，后院墙被雨水冲倒了，猪吓的狂跑。母亲住嘴了，她看看我，再看看玉立，吸口气说:“玉立，妈说，你能不能给咱把后院墙就用沃脏泥扎嘎，看天黑了，咱猪再跑了，能麻没钱，……”

“行，我给咱扎去！妈，那你做饭，我肚子饿了！”玉立乖乖的眼神，看的我都觉得心疼。

“好好好！妈给咱寻你爸，问他要钱去，慧娟，妈说你给咱操心和面，妈一时就回来了！”母亲露出欣喜的笑容。

淋雨一直“滴答”着，玉立一个人弯着腰，穿着高筒泥鞋，站在猪圈深泥坑里，手里拿着瓦刀，抓着脏砖，一层一层的砌着砖墙。我站在厨房，和完面，担回水，依然不见母亲的身影。坐灶台下掏着锅底，砸着煤块。

“哎呀呀，慧娟，你看你爸今个还赢人很，nia不但没输，还赢了三十块钱！……”母亲突然一闪身，走进厨房，手里拿着葱、西红柿和白菜苗。

“妈，你咋才回来！”

“嗯，我寻你爸寻咧半晌，我一问nia要钱，nia就说：‘家家家，都给你，给你！这是赢呵钱！’我一听是赢钱了，就站到nia跟前看了嘎。今个赢人很，打麻将不但没输还赢钱了。……”母亲满脸的笑容，兴奋不已。

“妈，打麻将是个啥好事嘛！”看着母亲欣喜的面容，我忍不住打断说：“你以前不是也很反感我爸打麻将吗？……”

“嗯，你爸任个赢钱呢，可不是老早光输呢！学费交够了，这任个也该赢钱咧！……”母亲一脸的不以为然：“摘菜，摘菜，赶紧摘菜，要不是你爸赢的钱，咱娘们今个上午都得把嘴扎起来。”

听着母亲的话，看着她欣喜的面容，我的心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真想说：“妈，要不是我爸打麻将，咱屋至于把日子过到今天这个程度吗？玉立病了，我爸天天打麻将，天天打麻将，屋没一分钱，整人呢，最后把谁害了？你还支持打麻将呢！”然而，话到嘴边，我却咽了回去。心里不仅问自己：“你这样说话，你妈能听懂吗？她的眼里只要有钱就好，何况现实情况就是没有打麻将赢的钱，上午饭就吃不了！你不挣钱，还这样说话，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你爸人聪明，啥一学就会！老汉人汉小力薄，做啥拼力气活不行，可是比智商，他还没有几个人能辇上你爸的。过去输钱，老汉是没入过nia那个潭窝，这任个时间长了，会打了，看nia就不输咧！……”母亲洗菜边说。

“妈，打麻将不是个啥好事！要是好事些，派出所为啥一天总抓赌呢？有人打麻将输的卖房卖地的，……”忍无可忍的我开口了。

“你爸打的夭半块的，又不是大赌！大长货他不去。再说了，天下了呢，你叫老汉弄啥去？出不了车，打麻将他挣几个是几个，看要不是今个你爸出门打麻将，咱娘儿们还能有钱买盐？”我的话没完，母亲便不以为然的沉下脸，不悦的说：“有本事，你去出门打工给咱挣钱去！”

听着母亲的话，我的心里一怒，真想吼：“妈，堡子啥人一天才打麻将呢？麻将摊摊上都坐了些啥人？垯垯有一个有正经营生的人？雾个闲传场子，不嫌给玉立挣名声？！麻将打习惯了，你看给大赌上走不走。”然而，看见母亲的神情，我闭嘴了，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沉默中，饭熟了，母亲站在厨房门口，大声的喊：“玉立，玉立，妈说吃饭了，吃饭了！饭熟了。”

“你先吃，我就剩几个砖了，一时就完了！”后院传来玉立的说话声。

母亲舀好热水，盛好饭，玉立正好回到厨房，他甩甩湿淋淋的头发，嘴里哈着热气，不断的跳着脚，搓着手说：“冷很，冷很！”

“给，玉立，姐说先拿干毛巾把头发擦干，衣裳换了，就不冷了。”我从楼房下拿来毛巾，远远的给玉立说。

“没事，没事！”玉立接过毛巾，擦擦头发，洗干净手脸，笑嘻嘻的说：“热饭一吃就好了！”

母亲一脸的疼惜，赶紧递过饭，大声说：“妈说你先吃，你先吃，不管他你爸，他爱打麻将打去，照他不到屋，咱就不吃饭了，吃，吃，都吃，妈说饿了一天天了！”

“饭熟了么？”母亲正说着，前院传来父亲的说话声。

母亲笑了，走出厨房大声笑着说：“这像背八卦着呢！看饭捏个个熟，你这就回来了！来，吃饭，吃饭。”

玉立看见父亲，一声不吭，只是端着碗向外走了走，直径站在了厨房房檐下，吃着自己的饭。父亲冷冷的瞪了孩子一眼，直径坐到灶台下，接过饭吃了起来。

“掌柜的，照我走了，你还赢了多钱？”母亲端着碗一脸的笑容，像小孩子一样弯下腰问。父亲却端着碗一声不吭。

“人问你话呢，看可牛球的！赢了多钱，赢了多钱……”母亲像个幼童一样，一个劲的问。

“嗯，嗯，嗯，你这人咋是个这！”父亲终于开口了：“开始还赢了十个元，后来又输了十二块，今个差不多，就准赢了二十来块钱！照咋？天下呢，拉一车砖才能挣人多钱？也就二十来块钱，那出的啥力嘛，受的啥苦！这脚不动，手不动，钱就来了。我还思量呢，我任个确实也开不动车了，咱给咱屋安个长货，楼房底呵空间又大，放几张桌子，我一天坐到哇，收个炸弹钱，熬个茶，你做个饭，咋？都挣钱呢！任个这一条龙服务，雾一伙只要赢了，不再乎你雾一点饭钱！屋再进些烟，小食品，搭挂着一卖，挣的是好钱！……”父亲说着说着，一本正经，振振有词。

看着父亲那张白晰，刚毅的脸庞，听着那些不务正业的言辞，我的心像针扎了一样的难受，心里不断的说：“爸，你变了，变得不可理喻了！啥钱你都想挣！打麻将的都是些啥人，你还想着挣雾些人的钱！沃都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那主儿，一个个都想刁着吃。你还嫌咱屋不得安然，把雾些人给屋请家，你都不嫌街房四邻看不起咱！……”

“嗯，再包胡说咧，沃能挣人几个钱！一天麻烦的，成天侍候人，屋也乱糟糟的，黑儿白儿都睡不了个安生觉！看挣雾些钱，拿到拿不到手，够不够人笑欢钱！……”听到父亲的话，母亲不以为然的撇着眼说。

“嗯，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嫌人说呢！nia沃麻将桌上谁赢谁掏场地钱，自觉很。炸了，给的钱更多，空来雾里去的钱，雾些人都大方着呢，tiang坐你坐些！堡子王二给他家屋安个长货，民民给他屋安个长货，你看屋人多的，拿线线串呢。人一天腿伸长长的睡到屋就把钱挣咧。你看我任个，开车拉砖沃事实在是干不动了。车老了，人也老了，楼房也盖了，我的任务也准完成了。照咋？我大给我一根筷子都没留，说句丢笑话，订媳妇，结婚，盖房都是我自己给自己办的，就这，分家还给我分了一屁股的滥账。我任个给他把楼房盖了，后头将来盖啥不盖啥，就看他娃的本事咧。他掌也十七八的人咧，个子比我高，人比我胖朗，该动弹咧。我十六岁就是村上的治安主任，十来岁就养家，……”

“对对对，再包提你的沃五马长枪咧！楼房盖了就任务完成了？……”母亲不耐烦的打断父亲的话，不以为然的说。

“咋？我不该说嘛！你把你家这一个个给过数，垯一个不是吃的我，喝我的，还一天连我不着！一个个都么大的人咧，给屋弄咧个啥？人nia么大的娃广东打工的，做小买卖的，杀猪的，卖菜的，……，都瞎好有个营生呢！你把你家这一屋齐齐给过数，垯一个不是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就这，吃完，喝完还说臭着呢！娃子，娃子一天不做活，成天连个秀女一样钻到楼上不下来，就像害怕谁把他脚望着咧，给屋不做个啥啥，稍微一做活，这疼，那儿累的，谁做活不累，不疼？我一天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两头不见太阳面的，一天拉的沃砖能把咱堡子摆满，两个手，十个指头，每一个关节全是丁甲，你看长期做活，手指头都伸不展！我啥时呐喊过疼？给你谁说过我的手疼？你家就都是人一个，一做活就知道疼咧，花钱的时候咋就不知道疼咧！咱病看好了，总没说连他爸狠狠干上俩年，人也就大咧，车一换，换个一八零，多文明豁仗的。明个儿就是娶个媳妇也好娶。不没！我就这，一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做个啥啥！我看我一天不做活，坐到长货，呔的很，屋没钱花没钱花去，你没盐吃了，才跑来问我要家。……”父亲瞪着眼，振振有词，口水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