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懵 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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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亲和父亲做着发财梦的时候,村里的木匠重操旧业,铁匠轮起大锤,货郎支起货摊,凉皮、蒸馍县城随处可见!“偷机倒把”这个历史性的名词在人们的脑海里越来越淡,批斗的恐惧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搞活家庭经济,抓紧时机,似乎成了大家共识,速度快慢只看家底与手艺。

“县委出面在县城举办物资交流大会!”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县上下。人们相互传播着,讨论着,似乎搞活经济真成了未来的趋势。各种顾虑,信心都在县政府这一出乎意料的举措中此消彼长。人们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期盼着这次盛事的到来,生意人想着赚钱,普通人想着看热闹,孩子们想着新衣服,戏迷们想那锣鼓喧天的秦腔戏!……。

父亲和母亲听到这个消息,加紧了裁缝练习。纸片、旧衣服,塑料纸,都成了母亲练习裁衣的稀罕品,邻居们有人拿来新布,母亲更视做宝贝,她尽心的替人免费裁剪,缝就,熨烫,修改,直至满意。对于旧衣服翻新,母亲也努力的增添亮色,错开破洞,物尽其用,增添花样,尽量做到旧布做新衣,老款出新色。来的人个个承兴而来,满意而归。

父亲在上班之余几乎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挑水,做饭,喂猪,洗衣,殷炕,扫地……。母亲做衣服,父亲包揽了熨烫工作,他不断的给母亲提出改进的意见和建议,尽力用熨斗弥补母亲手工的上不足。对于父亲的批评,母亲总是很抵触,辩驳,争吵,父亲总是笑嘻嘻的让步。

交流大会再二天就开始了。父亲心急如焚,总是找机会笑嘻嘻的站在母亲缝纫机旁边看着,不断的指出不尽人意的地方让母亲改进。

母亲生气了,不高兴的吼:“走走走!一天不要连个假婆娘一样,嘟嘟啷啷咧。人nia做个活呵,你总这这不对咧,那那不对咧,本事大,你咋不做些!”

父亲一本经正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只是很快转化成笑容,缓声说:“看!人给你说的好话,你还不听,明个真正站到街道上给人裁衣裳,再做成这个样子,怕就不好咧?裁缝讲究线要直,要正,绝对不能这儿捏个出出,那儿长虫拐道。任个人欣赏眼光慢慢高咧,咱相应的活也要越做越好才能赶上时代。衣裳不光要式样好,还要做工好。你这任个就占咧识文字的光,有我给你买的裁剪书,做出的来样子比别人新式,但是做工真的是太差了。要不是我熨斗硬给你把那出出包包的地方熨平,真是不行!……”

“对咧,对咧!就你一天要求高,我看我做的好很,衣裳拿出去,谁不说好呢!我俩个娃身上穿个扑裁别人也羡慕的不得了呢。就你一天事多,连个婆娘女子一样,嘟嘟啷啷,真是见不得!”母亲边在缝机上边做活,边歪着头不屑的说。

暂短的沉默,父亲压下不快,吸了口气,一本正经的说:“那是个这,后天交流就开始了,要不你也去交流会上摆个摊摊,练练胆子!……,你不是嫌咱街道三六九集上熟人多很,不好意思嘛,咱先到县里生人多的地方练练胆,咋样?”父亲话一出,母亲愣住了,她放下手里活,定定的看着父亲。

“没事,你都练习了这么长时间了,要对自己有信心!才个你不说了嘛,你的活做的相当好,农村人都没见过世面的,你是第一个,新式衣裳稀罕的很,穿出来就不一样,别人一夸,就是有一点小毛病,当前这个样子也是瑕不掩瑜!不用担心。”父亲眨巴着眼睛等待母亲的反应。

“县上就没熟人咧?这么多年县政府头一次物资交流大会,人就是不买啥,也都会逛嘎,凑个热闹!”母亲低下头重新踏动了缝纫机。

“熟人怕啥嘛!咱又不偷不抢的,是靠本事挣钱。有啥丢人的么?人说会做生意的人才挣熟人的钱呢,人熟观了,啥都了解,那个老远一喊,你还能跑咧?到垯垯买不都一样嘛,所以说,脸皮厚吃的够!话说回来,你想当裁缝,总得出门摆摊子不是!怕见熟人,那我看,你还不如老早把这势收了。”父亲看着母亲笑笑说。

“我到县里去,两个娃咋弄?你早出门上班,晚上才回来,娃吃啥嘛,喝啥?还有猪呢!”母亲抬起头问。

“娃怕啥么,叫慧娟引着玉立耍去就行咧!玉立也慢慢大咧,他姊妹俩一垯耍还是个伴儿呢,你管那么多弄啥嘛!我有空了,也给你带带,没空了,让他们自己耍去就行咧,再包把娃看的那么重咧,你看村里这么人都盖新房咧,咱娃眼看着就大了,一个炕,一个房子以后都咋办家?不攒钱能行吗?再说了还有我呢嘛!大不了,我上午不到单位吃饭,回来给俩个娃把饭一做,猪一喂再上班去,过年家,单位根本就没啥事,去了就是个下象棋。屋的事,你放心!”

母亲笑笑,低下头再一次踩动缝纫机,悻悻的说:“你光说的好听,叫我一个人抛头露面的站到街道上,得是人不笑欢你!”

“看看,你不是胡说呢么!咱俩是俩口子,人笑欢你,我不丢人啊?我啥时候让你干过丢人丧德的事情么?咱邻家她保妈,不是早都到县里画花挣钱咧么!这还不是你给我说的?人就不怕丢人咧?我看人一天给县城跑的美的很!……”

母亲低头干活,闭口不言。

突然父亲一拍大腿:“对对对!嗯,我想起来咧,她爷也准备去县里卖凉皮呢!前两天,我给拉土的时候,他爷说县里物资交流大会要二个月时间呢,到时候人肯定很多,他想去戏台底呵卖凉皮!”

“她爷给你也说咧?我还以为我大随便说说的!她爷要真是去县里卖凉皮,我也去县城摆个摊,练练脸皮,县上那么大,来的人也多,谁也不认识谁!脸皮练厚了,我再在咱集上摆个摊。三六九收个活啥的,回来再做!”母亲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

“好好好!”父亲兴奋的竖起大拇指,连声说。

物资交流大会开始了,全村沸腾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蜂拥奔向县城。母亲随着人流,在我和弟弟熟睡中,独自拉着她的行头走了。

父亲早早叫醒我和弟弟,简单的吃完早饭,他快速洗完锅碗,喂了猪,上班去了。临走时,他叮嘱我看好弟弟,上午吃饭的时候就回家。

无所事事的我和弟弟站在街道口眼巴巴的看着一拔一拔的人向县城涌去。我和弟弟向所有认识的人热情打招呼,看着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向县城方向走。

霎时间,村子寂静了,除了鸡叫声,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寂寞无聊的我和玉立去了外公家。那里鸦雀无声,人影全无;我领着弟弟从另一条路返回,希望找到玩伴。然而,村里的人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影星不见。

寂寞无聊的弟弟哭哭啼啼,要找母亲,找父亲,想回家。房门紧锁,母亲不在,父亲上班,我心里清楚的知道弟弟的心愿没有一项能实现。

“玉立,姐说乖,不哭,不哭,姐引你到合作社去玩,那里肯定有人,而且地板光滑透亮。咱俩个可以跳方格玩。”

“真的吗?那儿真的有人玩吗?”玉立,仰着小脸,啼哭着问。

“有,肯定有!姐骗你弄啥?”我嘴上肯定的哄着弟弟,心里却没有半点底气。

合作社柜台里只留下了一个卖货的人,其它人一个也没见着,更别说昔日那叽叽喳喳,嘻嘻哈哈闲人。

玉立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啊,闹啊:“我要找咱妈,我要找咱爸,……”寒冬腊月急的我满头大汗,却找不到半点可以让弟弟高兴的办法。

蓝天白云,除了飞行的麻雀,地上能看见的活物便是几只觅食的母鸡。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没有玩伴,没有父母,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弃婴。看着哭闹的弟弟,我也想坐到地上大哭一场。看着空无人一的街道,抬头看看太阳,我觉得父亲该回家做饭了。

一低头看见地上铺的玉米杆,我灵机一动,做把玉米二胡送给弟弟,然后带着他高高兴兴的回家。拉着“咯吱吱”响的玉米二胡,弟弟笑了。

“姐,教我做一个,教我做一个!”玉立从地上爬起来,袖子一抹脸,兴奋的说。

弟弟笑了,我紧张的心放松了,折一节玉米杆带上结疤,把外面的包皮的叶子剥干净,再小心奕奕的挑开一小绺皮,把它顺着玉米杆的长撕开,撕到玉米结疤。二胡主体就好了,就差一把弓了!弓更好做,把玉米最顶端的一节折下来就行,插在做好的玉米节中,吐上口水,一把玉米二胡就成了。

玉立学着我的样子,自己尝试着做了一把又一把。每一把拉起来,“咯吱吱”的响了,乐得合不拢嘴!什么肚子饿,找母亲,找父亲,找玩伴早就抛到了九宵云外。

挑了两把最响的“二胡”,我和弟弟人一人一把,一路上“咯吱吱”地拉着回家吃饭了。短暂的相聚,父亲走了,锁了门。我们姐弟俩又象流浪儿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村子。

品尝到孤独之味后的弟弟,使性的间隔越来越短。为了弟弟不哭,我使尽浑身的解数:在土堆上摊着土瓜,挖着地洞,学做饭,走亲戚!抢山头,画娃娃,筑桥梁,建城楼,我换着花样的转移弟弟不愉快的心情。不知道不觉中,太阳偏西,大路上人的多了起来,他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叽叽喳喳。

听到人声,内心狂喜的我带着弟弟,一路狂奔到离家“很远”的大桥口,眼巴巴的向东张望着母亲的身影!听着回家的人们热闹的炫耀。

“哎呀!今个台子上的戏唱的带劲的很么,你没见这边刚给台子上披红挂花,鞭炮一响,那边都急咧!黑包拯一出台子,那一声吼,带劲么,哎!没得说,一折子戏下来,人都跑过去了……!”一群老头铿锵有力,绘声绘色的边走边说。

“唱戏就要看对台戏呢,对台戏有比头,没有真本事不行!……”

“嗨!今个的戏,都不错,出来的都是把式!……”

我和弟弟目送着渐渐远去的谈论,再向东望,依然没有母亲的身影,却迎来了大伯家的堂哥、堂姐。

“哥、姐你家回来咧!”我牵着弟弟的手,老远打招呼。

“慧娟,咱爸没引你家去县里马戏啊?”大姐惊讶极了,一脸炫耀似的说:“今个儿的马戏好看的很!你叫咱爸领你家去看!”

“没,咱爸忙着呢!”我低下了头,玉立甩开我的手,厥起了嘴。

“你想去了,赶明个儿,你哥他家要去的话,让你哥带上你!”不知道大妈从哪里冒了出来!手上提着麻花,摸着玉立的头说。弟弟的眼睛紧盯着大妈手上的麻花看。

“慧娟,你连娃跑这么远弄啥?”大妈若无其事的问。

“我候我妈呢,我妈到县里裁衣裳去了!”

“姐,我要吃麻花,……”玉立摇着我的手,不断低声哼叽着,我使劲拽了拽了弟弟,希望他不要那么丢脸。

“你看慧娟娃能行的,不大个人,就当大人使唤呢么,把她兄弟一天引上,不叫她妈,她爸操个心!慧娟,那你就到这儿候着,你妈她一时也就回来了,拿妈先走!”大妈提着麻花,一路和堂哥、堂姐们笑嘻嘻的回家了。弟弟哭了,一个劲的要吃麻花。

无耐的我哄:“玉立,姐说你等一时时,咱妈回来了就给你买一堆堆好吃的,咱不吃沃滥麻花!”看着大妈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的。村里也到处一片烧炕的味道!黑色的浓烟把不太黑的天空全染黑了!

“我就要吃麻花,我就要吃麻花!……”玉立哭闹着,他哪里知道,麻花的香味在我的心里也有几分。“包哭了,包哭了,咱妈说不定从小路上都回去咧。咱给回走,说不定咱妈早就给咱把麻花买回来了!走,你跟姐回。”我不知道自己给弟弟说的话是安慰他,还是心里的期盼。

“你肯定咱妈买麻花了!”玉立扬起小脸,认真的问。

“买了,买了一大堆堆,比咱大妈的麻花还大还长,走,你连姐回,回去了就有麻花吃!”

弟弟被我骗回了家,老远看见家里亮着的灯光,我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恨不得一眼就看见母亲。

“慧娟,你把娃引回来咧!”厨房里的灯是亮着的,父亲的声音是从猪圈传过来。

“奥!爸!我家回来咧!”

弟弟一进门便四下里寻找母亲的影子,失望的他手不断砸着我,哭着低声喊:“你骗人!你骗人!咱妈没回来!”

“咱妈回来咧,咱妈回来咧!不信你问咱爸!”看到失望的弟弟,没办法的我选择继续哄。父亲从后院过来了,我使劲地向他挤着眼睛,希望他听到我的话,能为我遮掩,哄弟弟不哭。

“包哭咧,你妈一时就回来咧!”父亲一本正经,他提着猪桶,边走边说:“这娃些,她你妈一时就回来咧么,你总不停打你姐弄啥?”

玉立打我的手慢了,厥着嘴,不断的抽泣,一种哀怨的眼神盯着我,似乎在说:我以后再也不信你说的话了。

“不是的,娃想吃麻花,刚才,我大妈从县里回来了,我问我大妈咧,大妈手上拿着麻花,玉立就想吃,光盯着我大妈的麻花看呢,我大妈一点都没有理娃的意思。我嫌他丢人,还拽了了他一下,后来,我哄娃说我妈回来咧给他买了一堆堆麻花给他吃呢!”

放下猪桶,父亲听完了我的话,笑着对玉立说:“猫吃浆子,光给嘴上刨呢!包哭了,爸明个儿也去县城给你买一个!”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要呢!我现在就要呢!”弟弟突然像吃了豹子胆,竟然在父亲跟前不依不饶的哭喊着。

“你先包哭咧,爸一时给你连你好姐做个好吃的,咋样?”父亲微笑着说。

“啥好吃的?”玉立停止的哭闹,眼睛里透出期盼的光芒。

“爸给你家一人蒸一个鸡蛋糕!爸蒸的鸡蛋比卖的豆腐脑还好!你看咋样?”父亲定定的盯着玉立,一种炫耀的口味。

“我不吃鸡蛋糕!我就要麻花呢!我就要吃麻花呢!”玉立向后退一步,甩着手,哭嚷着。

“你这会儿要吃麻花,我到垯垯给你变个出来嘛,你听话奥,看你妈一时从县里回来给你买个啥!你看你姐都不要啥,你还哭啥呢嘛!”父亲脸上的笑意没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看到父亲的脸色,我知道坏了,玉立如果继续再闹,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着急的我赶紧说:“玉立,姐说你包哭了,咱爸给咱蒸鸡蛋糕吃呢!”暗暗使劲拉拉他,提醒他不要再闹了,看看父亲的脸色。

玉立看了看父亲,再看看我,不说话了,小嘴还是厥着的。父亲忙着挑水,烧炕、做饭了,黑乎乎的院子里站着我们姐俩,玉立的脚一直在槡树上踢着,不知道是玩还是在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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