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娟！你立到哇弄啥呢？你没听你爸可骂人呢，还知不道去给你妈帮个忙做个啥去！”突然，四娘走到我跟前低声批评，却掩饰不住满脸的鄙夷的笑容。她端着碗饭，手指着后院暴跳如雷的父亲，撇着嘴说：“你爸一天也真个是太细发咧，一点面倒咧就倒咧，为了么一点东西骂地房响锅炸的，嗯！……，迭一天图个啥呢！”

强装的正经，掩饰不住虚伪的笑容，看着邋遢的四娘，我无言以对。心里说：“你紧亏是遇到我四爸了，要不然，你一天挨三顿打还老早收割咧！”只是想不明白，四叔是如何容忍的四娘，为什么他们之间几乎不发生争吵！

“嗯！”我礼貌的应了一声，便向厨房走去。

“妈！我爸可咋咧？咋可回来骂人呢！”我打断了在厨房悄悄对骂的母亲。

“猪日的沃模样！他妈迭咋要咧么个种上，一天连个婆娘一样，光会瞅脚尖！没本事挣钱，光会看啥可浪费咧！我怕浪费你妈的屁咧，屋这粮食不是我辛辛苦苦弄回来的？有你的啥呢？骂Nia谁羞先人呢，你才羞先人呢，一个男人家不做男人家活，不看男人家的事，光一天看我婆娘女子的事呢！我迭倒咧八辈子霉咧，遇咧这么个下家！……”母亲咬牙切齿，指着后院大骂不已。

“妈！你包骂咧，你还嫌屋里不热闹嘛！一时我爸听见咧，可是打锤的事！你到底把啥可倒咧，叫我爸看着咧！”

“嗯！我没倒多少啥么，就一点点面么！前个咱做面，剩咧些，妈忘了，今晚妈洗锅可给翻出来咧，一闻有些变味咧，你都把猪给咱喂咧，我么就把雾一点面给倒到粪墩上咧，沃也臭咧，猪它吃呵吃，不吃了就当窝粪咧！你爸今晚上回来一到后院就看见咧，这就眼睛瞪的铺篮大，把你七十八十给咧个扎实！嗯！沃不个锤子日的！一天连个婆娘一样，江江水水的，挣不下顶个怂呢嘛！……”母亲说着说着又开始了对骂，声音越来越大。

“妈！你再包是个沃咧！你嫌人骂，你一回少做些饭不行啊！或者做多了，咱及时把它给吃了也行，你非得这样子惹我爸着气骂人呢！要怪就怪你自己！”看着母亲变形的脸，我忍不住打断说。

“你妈的屁！你一天光是你爸的狗腿子！饭少做些？少做些，你家谁能少吃一口？还及时把剩饭吃了，剩呵饭，你家爷子们谁吃剩饭呢？这会儿你到这儿教训你妈来咧！滚你妈屁！叫你叫玉立呢，人呢！”母亲急眼了，粗俗的推了我一把。

这一推，我清醒了，又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再也不管母亲浪费的事情！爱打捶，打去！

“我叫咧，玉立不回来！”我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平静的回答。

“不回来！么爱看电影的，咋不死到电影底呵些！看咱这日子就能过嘛！老的老的一天鬼念桃木决呢，小的小的一天耍得知不道做个啥啥！一家四口的吃喝穿戴都要神仙给你家做呢，就这一天还这这不对咧，那那做瞎咧，老的骂完，小的数说！看这屋还有我活的路呢嘛！他妈的个屁，你家都本事大，一天自己的事都自己做去！我怕真个是你爷们的仆人咧，就你家爷子们是人一个！吃他妈的屁，我也不做咧，谁一天爱吃啥吃啥去！”母亲摔了手中的抹布走了。

我站在厨房里，努力平复气愤的心情。静静的，静静的，我揭开锅盖一看，母亲把剩饭都盛进盆子，架在撑子上，下面正烧着开水，我一看就知道，这是给我和弟弟留的热饭，顺便给父亲溜的馒头和菜。只是水还凉着，饭也没有热乎气。我坐在灶台下开始烧水了。

父亲收拾完了后院，把铁铣放在了厨房的东墙下，走进厨房问：“你妈呢？”

“我妈出去了！”

“弄啥去咧？”

“我知不道！”

“那你烧锅弄啥呢？”

“我给咱烧开水，热饭呢！爸，你把手洗嘎，咱喝汤咧！”

“奥！”父亲去了房间拿来暖瓶，他揭开锅盖，取出了馒头和剩面，他边灌水边骂：“一天做个饭呵，恨死没活的多，吃不了了，就一倒！一天就像粮食多很！年年忙天都是花钱叫人帮忙收庄稼，做个活呵，这个不行，那个不动！咱一天总是打娃骂婆娘的为收雾一点庄稼，这粮食收回来咧，知道不节约，白生生的面给你倒到粪上！人nia人一天喂个猪，都是用青草打糠呢，青草打的糠猪也爱吃，也顶不了猪！咱这一天喂个猪总是用纯粮食打料喂呢，猪顶住咧，又得花钱给猪看病！同样的肥猪，卖同样多的钱，咱这么个喂猪法，这一里一外的帐，你看得损失多少！一天不算账，还嫌人骂她咧！这啥一天不要钱呢！啥不都要从我一个人的身上要下场呢！你当挣个钱容易，咱把粮食节约呵也能卖钱么，可为啥要把它浪费掉！人说沃屎难吃钱难挣的，光当你家把手一伸：‘爸，妈！我家啥啥完咧，给钱！’钱就么容易的！你妈一天光眼睛看盯着Nia谁谁家可买咧个啥啥好很，谁谁家今个可挪新桩子咧！谁家男人看可给婆娘都把衣裳洗咧！Nia谁谁好很，你咋不跟谁去！一天总没说自己不行，拿我低个头恨恨的干它几年，把经济基础打好，辇上他！甚至于超过他！看这不比你光羡慕强？羡慕能羡慕来？你一个婆娘家，把自己婆娘家的事都弄不清白，再加上地里的一点活，成天爷爷婆婆，拖拖拉拉。平时不到地里去，光等星期天呢，一说平时给娃要做那三顿饭呢！我看三顿饭也没做到人前头去！为沃成天连娃着气呢。一说上地，这就呐喊你家！看拔草的事都要候男人去呢？不了，就掏钱买农药！打药还要你停呵车，给nia主儿家请呵假去上地里打去！就说咱这么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给人做活，放谁谁愿意呢！人这是没办法咧才叫咱的，人要是稍微有办法，有选择的，咱的饭碗早都打咧！你妈一天知不道啥么！知不道世上沃啥事该咋做呢，一天光是瞅脚尖，看当下！连沃真正的农村妇女一样，光知道黑咧明咧，明咧黑咧！看社会发展的这么的快的，各行各业都在蓬勃发展呢，咱就能一天躺到这过去的成绩上睡大觉嘛！司机现在是少，再过几年，你再看，说不定是个人都能到车上舞旋几呵。司机再也不是个职业咧，而是人人都会咧！谁还请你？你妈看不到这些社会变化，更没有危机感，光是觉得咱现在的日子还过的去！偶尔出门看见别人家有大的变化，心里不平衡咧，这就回来把我骂一通，骂完咧，也就没事咧！从来不会说我既然看到了，也羡慕咧，我咋做就能连人一样咧！嗯！……”父亲给我和他盛好了饭，他边吃边说，那表情和语气充满了无赖与愤恨！

听到父亲的话，我的内心一百个支持，嘴里却不得不劝：“爸，你包着气咧，我妈就是么个人，一时半会也改不了，成天吵架别人笑话呢！再说，我妈现在也有改进了，不再是过去那样子，成天端个碗到人nia屋一说话就是半天。其实我妈一天也很辛苦，担水做饭，洗锅喂猪，还要给我家做衣裳的。你看咱屋连我四娘家一比，干净多少！我四娘自己后院不收拾，总是上咱后院！我妈一天不停的给后院垫土，收拾。咱屋还养猪、养鸡的。我四娘啥都不养，脏兮兮的，从来没见过她穿一件干净整齐的衣裳。那你再遇呵我四娘雾样的人，还咋办家！包着气咧！”

“嘿！看你咋说的好的！咱一天眼睛不给高处看，光给沃低处瞅呢！你吃呵，咋没说拿我先捡瞎的吃，再吃好的呢？家务活，沃是好汉不够做，怂汉做不来！谁没见过碟碟大个天，我把活一天拿脚都拔咧，还要人说呢，我羞都羞死咧！”父亲咬牙切齿，振振有词。我却实在找不到有力的理由说服父亲。

沉默中，父亲缓缓的说：“哎！包说咧，人沃都是命，爸就是这个命，说了也没用！人就么个具体人，把你气死又能咋得？这日子还得过！”父亲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我似乎更加理解他平日的恼怒。

突然，父亲平静的抬起头，看着我，惊讶的说：“叫你妈连娃回来吃饭么，光咱爷子俩个吃家？么大的女子咧，一点人心咋都不长呢？”

“我妈早都吃了，玉立看电影不回来，就剩咱爷子俩个没吃！别人都吃过了！”我端着碗，赶紧给父亲解释。

父亲张嘴正准备说话，突然前院传来母亲打骂玉立的声音：“我把你个猪日的，电影把你买呵咧！大人叫你呢，你还不回来，你回来不！你回来不！”母亲抽打的声音伴随着吼骂声：“你还看电影不？还看电影不？我把你个猪日的，把你都给我顶咧儿咧，……”

“我回来咧，我回来咧！不看咧，我不看咧！玉立撕心裂肺的哭着，喊着。

我跑出厨房远远看到母亲一只手拽着弟弟的胳膊，另一只手使劲的在孩子的头，脖子上搧着，不经意间就是一脚；弟弟一只手一会儿护头，一会儿护脖子，另一只手被母亲拽着，以母亲为圆点，快速的逃跑着，来减轻母亲脚上的力度。

“妈！你包打娃咧，妈！你包打娃咧！”我快速跑到前院，使劲想掰开母亲铁钳一样死拽玉立的手，不断回话：“妈，娃以后不咧，不咧！……”

“不咧，不吃屎咧，滚你妈的屁！这会儿你当的啥好人呢！”突然，恼怒的母亲一脚踢到我的肚子，痛的我立马蹲下，咬着牙，按揉着疼痛不堪的肚子，泪如雨飞。回头看看厨房门口的父亲，他却冷冷的看看，转身进了厨房。我知道自己的阻挡惹恼了发狂的母亲，但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如此的冷漠无情？看到我和玉立挨打，怎么就能坐得下，吃得香？

眼睛看着母亲疯狂的踢打着玉立，耳朵听着不堪入耳的辱骂声：“狗还能改了吃屎嘛！改不了，打呵娘娘爸爸，不打了就能上房揭瓦。把你都给人准了儿咧，我再要个儿，把你打了霍丈，要你歘家，要你一门吃账！……”疼痛不堪的我直不身，更不敢再上前解救爱刑的玉立。

“哎！三嫂，咋连这么个打娃呢！对咧些，对咧些！”四娘远远的站着，定定的看着，嘴里凉凉的劝着，说话时的夸张、正经掩饰不住满脸的笑容。

“我不算信把这个毛病一顿打不过！还去不去？去不去？”母亲像一只失去理智的母狮子，狂吼着，拳脚疯打着玉立。

“妈，我不看咧，不去咧，不去！……”可怜的玉立像一只逃跑的羚羊，鼻涕眼泪，护了头，护不住屁股，护了腿，护不了胳膊，他就像在如来佛祖划好的圆圈内蹦达着，逃跑着，却是越逃越被打的狠。

“嗨！你这人咋是个这些，打娃还有这么个打法的！”听到哭喊声的二姑，从家出来了，她三步并着两步，跑到母亲跟前，使劲的分开了施暴的手。

“嗯！你知不道，这猪日的货，一天把我气的咯人咯人的！……”怒气未消的母亲向二姑说着说着，又是一脚踢向了毫无防备的玉立：“这么大的娃咧，一天除了吃就是耍，一天抬个水呵就打捶！”一不小心，我看到母亲恶狠狠的眼神，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脚：“这屁女子一天也说不到好处去！么大的娃咧，抬个水呵知不道让沃！一天针尖似剜的，不像么大的娃咧！”

二姑连拉带推，拽着母亲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劝说：“蕞娃家么！着么大气弄啥家！玉立，你得听你妈的话，看你把你妈给气的，一回看电影弄啥给你妈说一声，你妈也就知道了，省得你妈一天担心你家！”

“嗯！”弟弟站在一傍边哭边应声。

我揉着新增的疼痛，心里说：“说八声都不管用！娃为看电影，电视，哪怕是星期天，我们姊妹俩个把院扫了，炕烧了，饭做了，水抬了，猪喂了都不行！她不想让我们呆在家里，就打发我们出门看电视，哪怕我嫌冷不想去也不行！担心？谁会担心？玉立一晚上不回来，过去还寻呢，现在连问都不问，只要回来给吃就不错了……”

“我家一回还夸这俩个娃呢，蕞啾啾的，嫚的，一天给屋抬水，扫院的！蕞娃家么，嗯，再包咧，……哎？三哥，你喝汤呢！我还当你没在屋呢，你像到呢！”厨房门口，二姑发出惊讶的声音。

父亲笑呵呵的高声答应：“她姑，你来咧！你吃咧么，没吃到这儿一垯吃！”那喜呵呵的声音似乎家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吃咧，吃过咧，你赶紧吃！我是听玉立娃哭呢，才跑出来的！你不操心，你做了一天活咧，赶紧吃！”二姑转过脸来给母亲说：“你吃咧没？没吃饭掌赶紧吃饭去，操心饭一时凉咧！蕞娃家么，沃要哄通着，不能一天么个打娃法！”二姑笑呵呵的说。

“吃咧，我早吃了，你姑，你没吃了，到咱这儿一吃算咧！我上午饭做的多！”母亲满脸笑容，热情的拉着二姑，使劲的向厨房里拽。

“屋有饭呢，有饭呢！我正吃了半截，听娃哭呢，不了咋可过来咧！你不操心，不操心！……。”

“那你坐呵，坐呵，坐呵说话，坐呵说话！”母亲客气的端来椅子，和父亲俩人都满面笑容的礼让着二姑，眨眼间，就像换了俩个人。

“我也正喝汤呢，不坐咧，不坐咧，拿我回去也吃饭去！”二姑边说边向前院走来，母亲跟在后面热情的相送。看热闹的四娘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慧娟，赶紧把娃引回去，给你家弄饭吃么，还立到这儿弄啥家！”二姑低声给我说

母亲恨恨的吼：“回去吃饭去，还立到这儿等着挨打呢！”她咬牙切齿，挥手而下，却并未打到脚底长眼的我。

我拉着玉立向厨房走去，他哽咽着，顺从的跟在向后面，刚过房间窗户，玉立却把手抽了回去。停下了脚步。我多么希望玉立能我和一块面对父亲，可是他却用手给我指了指厨房。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厨房不敢进，前院不敢去！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断的问自己，内心深处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猪日的雾俩个，还立到哇寻死家！还不给进走！不嫌人笑欢！”送走二姑的母亲大步从芒上向回走，边走边吼。

无处躲藏的我快速走进厨房，端起了自己刚才吃剩的饭，快速向后院走。玉立战战惊惊的站在厨房门口，不知所措，只听见母亲恶声恶气吼：“家！吃饭去，看电影有功咧！”

弟弟慌慌张张接过饭，泪流满面的和我站在后院槡树下默默无声的吃着，吃着。我碗里的饭一丝温度也没有，冰凉渗牙，它是什么味道，我一概不知，只知道喉咙里有一种东西咔着，吞吐不易；胳膊麻木酸痛，像抽筋一样，从手指一直延续到肩膀；肚子胀鼓鼓的，像被吹胀的气球；脑子却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想，像机器人一样，一下，一下的向口里塞着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