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离开了些距离，低低的笑了开来，眼里的光分外柔和。

阿昕对上雪孟诺的眼，那里面也充满了浅浅深深的波澜，映着有些呆愣的她，阿昕移不开眼，只能任由他的眼神在她心里刮起狂风暴雨。

而后她的脸不可抑止的红了起来，她却没有再躲开，而是就那样看着雪孟诺。

看着他那张风华无双的脸和温和却又深沉的眉眼，心一寸寸的沉了下去。

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是萧家的荣誉，将来要成为大将军的人，她有责任和自己将来要走的路，眼前的人她尚不知根知底，她以后也不能跟他走。

所以她不能心动。

“你是我哪门子的故人，分明就是个登徒子”

她回过神，面上的红霞渐渐褪去，声音没了娇俏，反而有几分刻意而为的疏离。

她伸手去推雪孟诺，雪孟诺却没有动。

“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其实看出了她眼底的沉寂和闪烁，知道她可能又在杞人忧天了。

“没什么”她撇过头，不去看他。

“不要胡思乱想”

雪孟诺伸手点了点阿昕白皙如玉的额头，惹得她眼珠子又瞪了起来，他笑着俯身到她的耳畔。

“你我从前就不是一般的故人，还有，我可不是什么登徒子”

温软的气息喷薄到阿昕的耳旁，惹得她刚平复下去的心脏又起了细微的波澜。

一阵脚步声响了起来。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你是谁，快放开萧篱”

齐南风惊讶的看着林中的二人，语气里掩藏不住的怒气，他以为阿昕被人轻薄了。

他的身旁还站着两人，一人白衣风雅，面上温和寡淡，一人正紧紧的盯着地上的二人。

正是瑞灵均和管郎。

今日天气很好，齐南风来萧府寻阿昕出门，却在萧府门口遇到了瑞灵均与管郎，三人便一同进了折桂园，一进园便看到了两人的情形。

听到声音，阿昕大惊忙使劲去推雪孟诺，雪孟诺缓缓起身，顺手也将阿昕从地上拉了起身。

他抬头看向园门口的三人，嘴角还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

齐南风愣住，管郎的眼底闪过一抹幽深，瑞灵均依旧神色淡淡。

“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对阿昕如此放肆”

齐南风从雪孟诺的俊美中回过神来，忽然轻斥雪孟诺。

“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雪孟诺眼神扫过齐南风，带着凌厉的贵傲。

“阁下怕是不知，这位是我西越国的太子殿下”

一旁的瑞灵均看着雪孟诺，眼底带着点温和的笑意，缓缓开口。

“是在下失礼了”雪孟诺向齐南风拱手，凌厉消失，贵傲却不减。

管郎看了一旁面色不善的阿昕，走到她跟前，问她刚才与雪孟诺在此处作何，听见管郎问话，包括雪孟诺在内的其余三人的目光都朝她聚了过去。

雪孟诺眼底有些期待，瑞灵均了然，齐南风却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是摔倒了而已”

阿昕语气淡淡，说罢不再看众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园子深处走去，她知道再留在此处，肯定会被纠缠这问这问那，且她此时也不太想看见雪孟诺。

雪孟诺见她离开，眼底的光暗了几分，只是一瞬，他便叹息着说了一声丫头许是害羞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面前的人听到。

齐南风眼神一转，看了一眼雪孟诺又看了看匆匆离去的阿昕，赶忙跟了上去。

管郎看着雪孟诺，脸沉了几分，又看了一眼朝他颔首的瑞灵均，也转身竹园深处走去。

偌大的园中，只剩下了孤傲贵气的雪孟诺和清华无双的瑞灵均。

在他眼里雪孟诺向来是高傲的，他未曾想过他会做出那般孩子气的事情，他也未曾想过雪孟诺会为了阿昕只身犯险来西越。

“不过是随心所欲了一次罢了”

神色淡淡，雪孟诺似乎不愿意与瑞灵均谈论阿昕的事情。

“四哥来洛京，是为了李四小姐吧”

“你呢，诈死做了西越的辰王，又为的是什么”

雪孟诺不答反问，瑞灵均笑着为雪孟诺添了一杯茶。

然后头也不抬凉凉的说了句报仇，他是为了报仇。

雪孟诺见他如此坦荡，反倒笑了笑。

“辰弟就不怕后世说你背德弃忠”

瑞灵均想要报复的对象是他们的父皇，大悲寺的刺客是瑞灵均派去的，雪孟诺也查出了十二年前端妃真正的死因。

因此他才没有将他诈死逃到西越的事情告诉他们的父皇。

“后世尽管去说，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瑞灵均坦然的目光落在茶杯里浮浮沉沉的薄绿的茶叶上，脸上笑意不改，雪孟诺忽然对他有了些改观。

可若瑞灵均要弑父杀君，危及北宫皇室的江山，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你的祖母凤氏寻了朝云公主三十几年，因此对你极为喜爱，十二年前父皇赐死了端妃，所以你想利用西越皇室来攻打东越，你想让父皇失去江山，是与不是”

“看来我要做的事情四哥都洞察了，不亏是父皇最喜爱的儿子”。

瑞灵均凉凉开口，语气有些嘲弄。

眼前人若是被天下人识破了身份和阴谋，便会背上一个弑父杀君的罪名，雪孟诺知道北宫家的人生来都执拗，不过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去动北宫家的江山了。

雪孟诺的眼神攸而凌厉，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凝重了起来。

“你不必对我冷嘲热讽，当年的事，再是父皇做的不对，他也是我们的父皇，是东越的王，端妃已死去了十二年，到了现如今你也该放下了”

雪孟诺话音未落，瑞灵均手里的杯子已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他站起身，盯着雪孟诺，眼神极其冷漠。

“少跟我说放下，四哥你放的下当年的事吗，你放的下皇爷爷吗”

雪孟诺的脸色忽然间变得煞白，他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瑞灵均。

瑞灵均面上有些轻嘲“你跟我说放下，若当年父皇逼死了柔妃，那我是不是也能劝你放下，当年若不是柔妃机敏，先一步将你送出了宫，将那件事掩盖了过去，四哥，你以为你能活吗”

瑞灵均白皙脖颈间的青筋忽而闪现，他将憋在心底十二年的话一口气说出，看着雪孟诺有些失魂落魄的脸，生出了些解恨的快意。

“高高在上的四哥啊，你怕是一直以为只有你自己在艰难的保守着秘密吧”

瑞灵均说罢，坐回了凳子，沉默起来，不去管神思恍惚的雪孟诺。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雪孟诺回过神再看看瑞灵均，眼里多出了几分感激。

“你既然知道，又为何一直保守着秘密，没有去父皇面前告发”

瑞灵均垂下了眼帘，半晌自嘲的笑了起来：

“我虽恨父皇不念旧情逼死了母妃，而你与你的母妃逃过了一劫过的逍遥，可我却知道当年包括赵家，以及如今的李家，大家不过都是受害者罢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为了保命，他当年若去告发，皇上肯定会怀疑他。

他的母妃临死前让他将那件事带入坟墓，谁都不能告诉，免的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他为了保命，他闲散了十二年。

想到此处，瑞灵均的眼神忽然幽深了起来：

“我原本都要放弃了，可四哥你却回来了，你的存在，你的归来让我又恨了起来，而父皇竟然忘记了母妃的祭日，偏偏在那时将我们三人叫去书房里，看画选妃，多么可笑”

瑞灵均停了下了，笑的极其嘲讽。

雪孟诺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向他说了句谢谢，带着几分哥哥的真心。

瑞灵均面上温和了许多，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人虽然孤傲，却与太子不一样，是个深谋远虑，衷心为民的人。

他其实是敬佩雪孟诺的，可是事到如今，他们早已做不成兄弟了，也许从今往后，他们只会是敌人。

瑞灵均想既然他的母妃在他父皇眼里那么不值一提，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顾念父子之情了。

他派刺客刺杀，却还是下不去手，故意拖延了时间，刺客最终还是将他提前写好的信射进了他父皇的衣袖中，那封信上记录着他父皇违背人伦天理的罪证，他想诛他父皇的心。

他做到了，可不曾想后面竟杀出了个神佛入梦，修庙拜佛一说。

他想他的父皇心可真是大呀，既然诛心都无用了，那么不如直接夺了他最看重的东西吧，那就是北宫家的江山，所以以后，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雪孟诺见瑞灵均眸色沉沉，他的脸也沉了下去。

“你是铁了心要开战，开了战西越未必能赢”

“可我们也未必会输”

“执意开战，受苦的只会是两国百姓”其实即便是他雪孟诺有赢的信心和决心，可他也不喜战争。

“四哥何必再劝，我想你肯定知道，父皇和我的舅舅早早便有了互相吞并之心，东西越之战百年以来未曾断过，所以即便没有我，开战也是迟早的事，这是天意”

瑞灵均说完，雪孟诺手中的酒杯渐渐握紧，最终茶杯在他手中碎裂，若开战是天意，那他必会拼劲全力保住东越。

不为他的父皇，为了东越的子民，为了他曾经在他皇爷爷面前许过的承诺。

有生之年，保东越国祚太平昌荣，百姓安康幸福。

提起李离歌，瑞灵均的眼底柔和了几分，她去琛王府求酒那日发生的事情他病好后都想起来了。

她曾在细雨里劝自己放下，又在自己病弱无助时握住过他的手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