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是个清风皓月又孤傲善良的女子，如今她失了记忆到了西越陷入了皇家和萧家的掌控之中。

他其实是想帮她的，可是他不能。

他如今的身份是西越的辰王齐凌辰，不再是瑞灵均。

瑞灵均可以帮她，但是齐凌辰不能。

看着瑞灵均的神色，雪孟诺喝茶的手一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我的事怕是与六弟没有关系吧”

“四哥说笑了，自然有关系，那丫头现在是上天选定、舅舅器重之人，自然不能让四哥带走了”

雪孟诺放下茶杯，抬头，眸光很淡，却忽然有了压迫。

他说若是他执意要带她走呢。

“四哥怕是不知道，那丫头根本就不是李家四小姐，她本来就是萧家的后代，所以即便是那丫头愿意跟你走，你以为萧家会放了她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雪孟诺脸上的惊疑不定，瑞灵均沉默斟酌了半晌，觉得将李离歌的身世告诉他也无妨，于是便开了口。

“阿昕应该是十几年前李尚书在关山捡到的孩子，阿昕的母亲难产而亡，她的母亲姓萧”

雪孟诺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他说李尚书已死，瑞灵均的话已无法查证。

瑞灵均抚了抚被园里的风吹皱的袍角继续道:

“十几年前彼时还是户部侍郎的李大人是奉皇名去关山一带救济灾民的，四哥若是不信，可以去查证，还有，阿昕的母亲叫萧琳念”

萧琳念，西越萧家宗女，因不愿被束缚于将星宿命而携残月剑叛出萧家，最后与江湖上一无名侠客私奔，后侠客被仇家所杀，萧琳万念俱灰随其而去。

这些江湖传闻，他不信雪孟诺不知道。

雪孟诺在听到萧琳念的名字后便开始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底晦暗不明。

瑞灵均见他不语，继续道:

“我猜萧琳念应该是临终前将残月与女儿一并托付给了李大人，而听闻那时正好李夫人也怀有身孕，李大人回京那日正好夫人生产，所以李家的幼子应该是没生出来，而阿昕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府里的四小姐”

其实瑞灵均猜的不错，当年大夫人的孩子生下来便死了，李大人为了不让她伤心，便偷偷将带回来的孩子放在了昏迷的大夫人跟前。

从此以后，萧琳念的女儿便成了李文衍的幺女李离歌。

李文衍瞒住了李家的所有人，直到李家遭难前才将李离歌的身世写进了锦囊中交给了她。

“这陈年往事，六弟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雪孟诺抬头，目光深沉。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四哥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自然是管郎告诉他的。

瑞灵均说完却瞧见雪孟诺说了句原来如此，然后便笑了，好像很是愉悦。

瑞灵均稍稍一思索，随即了然。

他说出李离歌的身世，反而解除了雪孟诺心中的顾虑。

只要李离歌不是李家的女儿，那么他北宫家跟她就没有杀父之仇，他自然跟她也就没有杀父之仇了。

“四哥你可知百年前西越的女将军与东越太子的故事，即便如今你们之间没了杀父之仇，可西越皇帝和萧家是绝不会允许百年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的”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雪孟诺他二人是没有结果的。

“此事就不老六弟费心了，我只相信我自己”

语气淡然，虽然他向来喜怒不漏，可瑞灵均还是从雪孟诺的话里听出了淡淡的不悦。

“四哥倒是自信”

“本王喜欢的东西会自己守，想要的东西会自己谋，本王不信命，只信事在人为，因此不管李离歌是何身份，都没有关系，六弟不也如此吗”

他虽然会未雨绸缪，但从不会杞人忧天，对尚未发生的事早做结论。

所以即便他二人以后是对立身份，但他又岂是轻易放弃之人。

只要那丫头也喜欢他，他自然敢去为她谋一处平静之地，谋一个美好结局。

“四哥，此次你潜入洛京之事我可当做不知，所以，回去吧”

瑞灵均看着雪孟诺，诚心劝他离开。

“若你东越四皇子的身份若暴露了，舅舅自然不会放过你，历来被抓住的敌国皇子要么被胁迫用来换城池，要么被斩杀于三军阵前以鼓舞士气”。

这便是管郎来报信，被他压下的原因。

瑞灵均的话里透着一股漠然的冷意。

雪孟诺并不在乎。

“你既知道我来的目的，就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既然敢进入洛京，自然有全身而退之法。

“四哥若执意如此，那就不能怪我不念旧情了，介时你怕是连洛京都走不出去，更不要说带阿昕走”

瑞灵均的语气冷硬了几分。

“呵呵，没人能威胁的了我，可既然你如此说了，我便离开，不过我答应过她，要陪她到五日后的祭天仪式结束”

雪孟诺突然的妥协让瑞灵均有些惊讶，可他看着雪孟诺不像是在诓他便点了点头。

“高傲的四哥大抵是不屑于说谎话的”

雪孟诺哼笑了一声。

他是不屑于骗人，可他只答应过要离开，又没答应是他一个人离开。

“四哥，你离开之后，他日再见，我们便是敌人，那时我便不会再有任何情分，我与北宫家的情分也就此断绝了”

萧府的侍女为二人换上了新的杯子，并寻来了一壶酒。

瑞灵均神情寡淡的朝着雪孟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世事岁变化无端，可大都事在人为，所以雪孟诺明白那是瑞灵均自己选的路，如今已然回不了头，所以他不会劝，也不想再劝。

“他日相见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雪孟诺端起茶杯，轻轻碰上了瑞灵均的杯子，安静之中杯盏碰撞之声异常清脆，轻轻的落入两人的心底。

二人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往后陌路之人，今日立下生死杀伐的君子之约。

再无话，不远处阿昕与齐南风管郎三人正往此处走来。

瑞灵均起身朝三人走去，待走到管郎身旁时与他说他身子不舒服便不陪他们了，要先行回府去。

管郎却看向凉亭中一言不发的喝着酒的雪孟诺，以眼神询问瑞灵均。

雪孟诺似是察觉到了管郎的目光，神色平静，连头也未抬。

瑞灵均看了雪孟诺一眼，朝管郎摇了摇头，然后缓步离开了。

她急忙撇过脸，心底羞涩恼怒又有些欢喜，面上却端的是波澜不惊。

管郎看了二人一眼，朝雪孟诺走了过去。

“豫王殿下，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辰王会念及兄弟之情，可萧家不会，我更不会”

管郎在雪孟诺耳边用只有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开口，语气淡漠。

“管郎，你太放肆了”

雪孟诺的目光有些凌厉，手中的酒杯已经落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阿昕你看，我不过是不小心将酒洒在了他的衣袍上，他便冷着脸要打我，真是小气”

管郎忽然退后了一步，躲到了一旁正在与齐南风说话的阿昕身后，扳住了阿昕清瘦小巧的肩头。

阿昕伸手拍开管郎的手，看向雪孟诺，果然见他脸色极差，袖口一堆湿润，眼神凌厉的盯着管郎。

“他一直毛毛躁躁的，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她不开口还好，她一开口雪孟诺的脸色更差了。

他的目光在躲在阿昕身后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管郎身上落了一瞬，而后又淡淡的瞥了一眼正用眼神责怪他的阿昕，忽然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阿昕一愣，不知自己又哪里惹的他不高兴了，原本还对她笑的春风十里的人，怎么忽然间就寒如三九了。

“喂，你怎么了，要去哪里”阿昕挡住了雪孟诺的去路，却换来了雪孟诺的一声冷哼。

“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你让开”

他为她只身来到西越，她却痴痴傻傻的将他忘了个干净。

他为了她留在此处，先是被瑞灵均威胁，为了带她走，他忍了，可如今连管郎都敢来威胁他。

他是西越的四皇子，哪里受过如此的屈辱，可她竟然还是非不分的帮着管郎说话。

她将前尘忘尽，所以不明所以，因此，他不怪她，可他就是气，气她为管郎说话，气她身边男子环伺。

他忽然觉得她还是以前那副冷清疏离生人勿近的样子比较讨喜。

“你到底怎么了，管郎若是气到你了，我替她道歉可好”

阿昕去拉雪孟诺的袖子，却被他轻轻避开。

看着阿昕一脸愣怔的样子，雪孟诺忽然有些泄气，半天就他一个人在生气，她却连他在气什么都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跟妇人一般斤斤计较了。

“你是他的什么人，为何要替他道歉”

雪孟诺忽然伸手捏住了阿昕的脸，无奈的看着她。

阿昕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你是不怪他脏了你衣袍，我记得你不喜别人弄脏你的衣袍，既然如此，那我让管郎赔你一身新衣如何”

雪孟诺一愣，管郎面上一白。

“你说你记得什么？”

雪孟诺眼神明亮，阿昕却又迷惑了起来，显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好了，好了，我就听阿昕的话赔你一身新衣便是”

管郎忽然在一旁插话，打断了阿昕的思绪，她脑中凌乱，只记得有一双脏污的小手抓住了一截白色的袍角，然后那人俊秀的眉毛便轻轻的蹙了起来。

分明就跟眼前人蹙眉的样子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