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梦里来

予松雪中降

1984年，言数8岁，读二年级。

年初九的傍晚，言母拿着扫帚忙着打扫院子，把院子门口外晒好的柴禾一捆一捆的抱进灶屋里。

院外，言数手里拿着一只陀螺，不停的抽打，玩的满头大汗。言数抬起手抹了下脑袋，昂头看了看天空，整个天空灰亮灰亮的，空气中有一股气压，空气好像有了重量，沉沉甸甸的。

“要下大雪了！”言数听到母亲在院子里说。

“娟子，把院里晾的衣服收到屋里去！”言母站在院外朝院子里喊。

“好，来啦，来啦！”

娟子答应着屋子里走出来，把衣服从绳子上一件一件的扯下来，晾衣服的绳子也从院子的两颗枣树上解下来，卷好后拿回房。

娟子比言数长了三岁，早早就会帮家里做一些家务事了。此时，比言数小三岁的婈子跟村里的几个小伙伴你追我赶，跑来跑去。

“数，别玩了，去把你爸找回来，快下雪了也不知道早点回来。”言母嘟囔着吩咐言数。

晚饭还没开始吃，天空就开始飘雪，最初雪花飘落的很稀疏，言数和婈子在院子里看着飘雪手舞足蹈，伸手去接一片一片的雪花，看着形状不同的雪花在掌心迅速融化。

言母把言数和婈子拉进屋子，“赶紧回屋，把头发弄湿会生病的。”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紧，大雪如筛，眨眼功夫地面上全白了，积了厚厚一层。一家人站在门口看着天空，欣赏着眼前鹅毛般的大雪。

言母说：“干冬湿年”年前一直没有下一场大雪，年后这场一定会下很厚。”

言数回到自己的房间，掀开挡窗户的透明塑料布，趴在窗前，看着院里的墙角种的那几棵竹子，在大雪纷纷里一动不动的矗立着。

言数躺在床上琢磨，“这样的大雪下一整夜，明天应该会很厚很厚吧！早起要先去村外的田野抓野兔，回来后再堆个雪人，找谁一起打雪仗好呢？”

言数的脑海里想着抓兔子的画面，又想着应该把雪人堆成什么样子，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夜里做梦，梦到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兔子头顶一撮深灰色毛发，像用毛笔轻轻划了一竖。小兔子在厚厚的雪地里上蹿下跳，突然兔子跳到了他的面前，言数快速向前一步，扑向兔子。可是身子一荡，却猛然惊醒，睁眼一看，房间里通亮。

天已经亮了吗？看床头的闹钟，才四点一刻。言数觉得肚子里涨涨的，想去尿尿，于是穿上棉衣往外走。

轻轻打开房门，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整个世界一片雪白，周围的一切被雪应的非常的明亮。

从厕所出来时，言数好像听到了一声哭啼声，附耳仔细听，哭啼声从院门传来，声音不大，却很清脆。

言数蹑手蹑脚的走向院门口，又侧耳细听，没有错，又有一声哭啼，是婴儿的哭啼声，听声音应该离的不远。

言数慢慢把院门拉开一个缝隙，朝外看，隔着小路和他家正对面的大伯家院门口放着一个大大篮子，篮子用红色的小棉被捂着，声音就是从那篮子里传来的。

言数轻轻推开了一扇门，走出来朝四下张望，没有人，除了哭啼声没有任何动静。言数穿过马路，走到大伯家院门口，大伯家的院门口宽敞高大，因为有房檐的缘故，台阶上面没有落雪，篮子就放在干净的台阶上面。

言数小心的掀开了小被子，看到篮子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圆圆的娃娃，娃娃在哭啼，眼睛里还有泪水，看到言数的那一刻，娃娃停止了哭啼，咿咿呀呀的挣扎着，像是在和言数打招呼，言数心里一颤，这大雪天的，谁把小娃娃放在这里？这娃娃一定是太冷了，冻哭了！

大伯家里没有人，大门紧紧的锁着，他们全家人今年在城里过年，这是谁把孩子放在他家门口呢？

言数用双手提起篮子，四处张望寻找，朝着村口那条通向镇里的路上远远望去，路上没有人影，雪地上却有人走过的脚印。丢孩子的人应该是出村了，走远了！

言数想去追，可是看着手中沉垫垫的篮子，决定先把这个娃娃提回家。说来也奇怪，这个娃娃从看到言数的那一刻就停止了哭啼，很安静的躺在篮子里。

言数提着篮子刚走进院门口，就看见母亲披着衣服在房门口准备出来，抬头看到他提着篮子回来。母亲一脸的惊讶，诧异的问：“哪里来的篮子，里面装了什么？”

言数把篮子提到了言母面前，掀开红色的小被子给言母看。

篮子里的娃娃正睁着圆圆的眼睛，眼珠转来转去的四处乱看。

“这是？你，捡的？在哪里捡的？”

“大伯家门口的台阶上。”

言数把看到情景给母亲简单讲了一遍。

“我看村口的路上有脚印，一定是镇上的人送来的，我出去追追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言母一把拉住了言数：“让你爸爸去追。”

言母接过篮子，走向里屋：“数他爸，你赶紧去看看。”

言父在里屋听到动静，已经起床，看了一眼篮子里的娃娃，二话没说，扣着大棉衣的纽扣，往外走去。

村里一片安静，连声鸡叫都没有，言父沿着小路，跟着雪上留下的脚印，朝村外追去。

言母把娃娃从篮子里抱出来，摸了摸娃娃的小手，手是暖暖的，“没事，她不冷，棉衣穿的很厚，还盖着被子。”

言母检查了一下，“咦，拉尿了，是个女娃娃！”

言母在篮子最底部找了一块干净尿布用手捂热乎给婴儿换上。换尿布时，言母发现婴儿脖子上戴着一枚圆圆的类似金币的金色项链。

言母取下项链仔细看，项链吊坠正面雕刻着一个非常精致的金子塔图案，仔细看时发现是一棵塔型的松树图，吊坠背面有一排小字，像是后来自己用尖锐的利器刻上去的，上面写着：

予松

19831122

言母拿着项链翻来覆去的看着，“这上面应该就是孩子的名字和出生日期了。

11月22日，这孩子还未满三个月呢,！”

“数，你看下篮子里有没有留下字条之类的东西。”

言数检查篮子，篮子里面有一只奶瓶，两包奶粉，其中一包是打开的，还有几件干净的小衣服，最底层垫的是几片尿布，篮子被翻了个顶朝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字条之类的东西。

娟子和婈子听到动静都已起床，一大早家里突然冒出来个女娃娃，娟子和婈子都很好奇，几个人围着小娃娃，娟子看了看连连称赞：“这小娃娃嘴巴长的真好看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樱桃小嘴吧，真可爱啊！”

小娃娃不哭不闹，眼睛圆圆的，鼻子小小的，粉嘟嘟的樱桃小嘴不停的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三个月大的婴儿，并不怕陌生人，眼睛转动着看大家。

言母给她冲了一壶奶粉，喝完竟累睡着了。

言母把娃娃放到床上，“你们三个别围着看了，这娃一定是哭累了，让她好好睡会。”

天大亮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在门口跺了跺脚上的雪，嘴里喘着白气，言数和言母异口同声的问，“找到人没有？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脚印到镇上的公路就不见了，早班车开始运行了，路上车来车往的，走的又人多，脚印乱了，啥也看不出来，或许早搭车走远了，没方向追了。”

言母摇了摇头，“这娃一看就是故意扔的，走不远躲起来咱们也找不到。我刚也在村里又转了转了，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现在这个时间点，村里人都起来了。”

言父点了点头，一脸的严肃的对三个孩子说：“捡到娃娃的事情，你们几个不要往外说，先放咱家里照顾着，过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人来村里找孩子。”

娟子回头嘱咐言数和婈子：“听到没，别对外人说。”

言数和婈子点头，“知道了！”

娟子歪着头问言母：“妈，她叫什么名字啊？

言母没回答，把金色项链递给言父，“这个项链是娃娃身上带的，上面有字，可能是她的名字，你看看。”

“予松？予是姓吗？没听哪个村有姓这个姓的，这名字像男孩名字。”

娟子说：“咱们可以叫她松子吗，松子，松子，松鼠，哈哈！这个名字好记······”

“你去把你的字典拿来，找个有女字旁的字，重新给她取个别的名字。”言父皱着眉头说。

娟子一溜烟回到自己房间，把新华字典找出来递给言父。

言父翻了一会字典，“就叫娀子吧，字典里有个女字旁的娀，用女子旁的“娀”。”

言数接过字典看了看“娀”字，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字。

“这个“娀”是什么意思呢？”言数问。

娟子拿过来字典研究了一会，摇着头说：“没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