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章 我是誰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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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那並不是水龍頭沒關好發出的聲音,無須親眼目睹,那沉重如墜落靈魂發出來的聲響,震撼整片寂寥的世界。

媽媽衝到前方,手足無措的杵立在原地,嘴裡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我面無表情的凝聚焦點,眼角的皺痕很淺很淺,因為這個時候的我還很年輕,但重點是我殺人了,而且這一回仔細一瞧才發覺那個躺在血泊之中的人是誰。

這是我幻想出來的畫面,就算把刀架在脖子上,我也打死堅決否定到底。

爸爸依舊沒有動靜,那雙暴張的眼睛彷如再傾訴他的死有多麼不瞑目。我有點害怕卻仍抬起腳朝著前方走去,每向前一步鞋子便發出吱嘎的聲音,我覺得地上的血水都滲了進去,只是光是靠腦袋去想像,冰冷的觸感已經從腳底板往上竄升,當然我知道我得繼續往前走一步才能瞧個真偽。

我是真的想瞧個真偽,可是媽衝上來阻止我,她將我抱在懷裡,說:「我知道妳肯定不是故意,一切都是他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我嘴裡喃道。我能感覺媽媽手勁帶來強大力量,但我卻開始納悶這個詞是否用在命案現場有些不合時宜。

「妳不用擔心,因為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我會想辦法處理這裡的一切。?媽如此堅毅的眼神看來真的起了功效,至少我打從心裡相信她肯定可以把這雜亂的地方整理好,她也許只要拿出平時整理家務的毅力,我相信一切都會回到最原始的樣子。

我和媽媽開始擦拭地上的血,大概是因為兩人同心協力的關係,我們很快的處理了一半好的空間,唯獨有部分是我仍未想要去處碰。

「荷西,如果妳不想,媽一個人也可以。?媽淡淡的笑容,可看在我眼裡確實有些迷惑。

假如是我無論怎樣還是自首才對,但是我卻順理成章的跟媽一塊將所有足以留下的痕跡都消毀,也或許是為了清理這一切的汙穢,我筋疲力盡的癱坐在地,雙眼空洞的凝視著媽兩手吃力拖著爸的屍體。

「這樣可不行。?媽吃力的放下那雙僵硬的手臂,如冰塊般撞擊在地咚的一聲。

我一直在想媽會怎麼處理爸的屍體,雖然她的確將爸給拖了一段距離,只是那段距離換做大人而言也不過三四步,白話說來根本是毫無任何幫助,而且仔細想想依照媽的搬運方式,光是踏出的第一步都足以讓人臆測。

現在媽離開客廳,只聽見廚房傳來巨大聲響,沒多久便看見媽手上拿著比我剛才那一把還要大隻的刀子。

我有些吃驚,或許事情並非我想的那麼糟糕。

我不會不知道那把刀有多鋒利,記憶中媽老說這把刀有多好用,平時她不用那把刀,只記得他說過刀子得用在適合的地方,這個道理我算是能理解,就像是在說為什麼水果非得用水果刀才行,但那把刀的用途呢?

我不但無法理解刀子真正用途,我還很懷疑自己內心恐懼的事,從他人的角度去看媽,應該說她手上的刀子讓整個畫面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多詭異的想法,我的眼睛凝視著大門,滿腦快溢滿的不是腦漿而是怪異的思維。

我要報警,最好趁著這一齣錯得糊塗的戲碼得以完結的唯一方式,可該死的是我雙腳就像萎縮般無法撐起這一個快要毀滅的畫面。

好不容易使上力,我衝到媽面前,道:「媽,我們冷靜一下,好嗎??

「荷西,我們別無選擇,妳能理解媽的意思嗎??

我當然能理解。

媽說,這個變調的節奏就算挽回也不具有任何意義,我們沒有退路而是得勇敢接受這一切,真希望現在外頭那場雨能把整座城市給淹沒,連同我的不安一塊沉入。

雨?外頭正下著雨,原來是雨的氣味混濁了血的味道,我的眼珠凝視著窗外的景致,因為在我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奇異的想法。

「媽,妳覺得真相是什麼??我回過神凝視著媽。她的手緊握著那把刀,那雙混濁的眼珠絲毫看不出任何的悲傷。

「什麼意思??

「妳還愛爸爸嗎??其實一開始我最不想的事就是質疑過媽對爸的感情,但是看著拿刀的媽媽使我心頭油然升起這樣疑惑。

我始終不願意去說的話,就像我在爸爸書房外看見媽媽窺視的雙眼,她那張泰然的神情始終烙印在我心中,就像看齣沒有新意的八點檔劇情,也許媽並不愛爸也說不定。

「我當然愛妳爸,而且我會永遠愛著他。?媽說著,腔調不帶任何情感。

「可是妳現在卻要拿刀……?

「荷西,大人的愛情就是這樣,等以後妳大了就會知道。?媽輕鬆帶過我的恐懼。

「不對,?我脫口而出,這會我倒像是個成熟的大人語氣說:「媽也許不知道無論年紀長了多少歲,愛一個人是不該傷害他,除非…除非…?

媽眉頭緊皺在一塊,問道:「除非什麼??

我沉重的凝視著她,緩道:「除非媽的心不再愛爸。?

「嗯,看來妳這種時期的孩子想法特別有創意。?媽說:「可是我希望妳能夠想像成媽對妳的愛是大於妳那自私自利的爸爸。?

「我不需要這份愛,妳太自私了!?

我試圖想從中尋找媽正常的觀點。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假如媽能夠老實說出她的感受,也許我的內心不會產生如此激盪的反應。

「荷西,不管妳怎麼想媽,妳別忘記我是為誰才這麼做,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家─?

我的胃一陣絞痛,感受到幾百隻的蟲子在我身上鑽來鑽去的噁心,我尖叫嚷著:「不對,這是不對,妳只是為了逃避殺人這件事,但是媽,妳現在要做的事情只有怪物才會做!?

「妳剛說什麼!?媽神色轉變,快步朝我走來。

「媽,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

媽的臉凝結在最緊繃的狀態,她拉起我的手,並將刀塞入我的手中,冰冷的語調對著我說:「妳去收尾!?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

「喔,荷西,妳如果不想讓媽變成真正的怪物就造我的話去做。?

「不,我不能這麼做。?我胸口猛然一震,驚慌抬起頭說:「媽,我們必須自首。?

媽抓著我,用力搖晃我的身體吼道:「不行自首,妳知道那些耳語有多麼可怕嗎?還是妳想揹負殺人的罪責一輩子,妳有自信得到外面那些人的原諒??

「我沒有殺人!?我抿緊嘴,雖然從剛才到現在拿著刀子的人始終是我,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從我嘴裡說出的話卻如此反差。

「妳以為妳說沒殺人就真的沒殺人??

「我沒有殺人,是妳殺死爸爸!?

「是嗎??

「媽,我們不能這樣,逃避一輩子的罪惡會很重。?

「有什麼罪惡!妳爸對這個家付出多少,我們心知肚明,現在他是解脫了,我們又何必說是帶著罪惡生活下去。?

「媽,妳的想法太奇怪了……?

媽媽冷回應確實讓我心裡頓然對人事物產生極大的厭惡感,這不該算在我頭上,雖然我並無證據指出殺人兇手是媽媽,而且就算我報案了,我仍是最大嫌疑犯,但我仍然不覺得逃避能解決任何事。

「我的想法哪裡奇怪?荷西,妳看看家現在的樣子,我們解脫了。?媽兩手一擺如同展翅的小鳥似,任意的翱翔在藍洋洋的大地之中,好不快樂。

「不對、不對─?這個答案我無法忍受,但我只是不停往後退,不只是因為手上那把刀關係,現在連媽媽的樣子我都覺得可怕,所以我要自己保持穩定,可是那隻握著刀柄的手上的汗液使刀子滑落地上,使寂靜的氛圍中發出一聲碰撞。

媽盯著地上的刀子,輕輕微笑道:「好孩子,聽媽的話把刀子撿起來。?

我搖頭,說:「不要!?

媽有些錯愕,雙眼盯著我,問:「妳最終還是選擇站在妳爸那裡是嗎??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

這是真心話,我比誰都懂媽媽的感受,有好幾次我都想衝進房間讓這場成人遊戲停止,可是我並沒有這麼做,理由很簡單,或許更多時候我想圖的就是一個安靜的地方。

「媽,妳要做什麼??

霎間出現在我面前的畫面變調了,我不知道媽是怎麼用最快時間讓刀子握在手上,但我很清楚媽的舉動是威脅,而我的心再一次慌了。

「我沒有關係,無論你選擇誰當監護人,一個別無選擇的女人能做到的只有自我了斷的份。?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刀緩緩在媽的脖子上劃上一條不輕不重的痕跡,此時此刻的她像是迎接死神的儀式,而我不得不阻止這可怕的厄運接連而起。

「我知道了,我做總行吧!?

我搶過媽的刀,眼神空洞,然後轉過身走向那具冰冷的屍體,第一次用刀子的記憶非常深刻,我懷疑前世的我是屠宰出身,因為精準的每一刀都切到恰到的位置,無視被血噴得滿身都是的樣子,我一刀又一刀的將屍體切成好多塊。

一直等到五分鐘過後,我恍然才發覺自己的手上仍握著刀子,而我的視野放在染紅的世界,像是靈魂歸回的感覺,我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情,似乎是被自己殘忍可震撼住,想要拔腿逃離,腳卻被滿地的血滑了一跤,硬生生的倒臥在地,但是這回我看得很仔細,儘管我精巧的將屍塊切的完美,但唯獨那顆頭顱仍然完好如初的被放置在那,看起來就像是美容院的假人頭。

天啊,我到底怎麼了?我依然癱坐在原地,兩顆空洞的黑眼珠已顯出自己多麼精神恍惚,但當我打算從地上爬起的時候,才發覺那隻手像是被血包覆著一層膜,使我更加驚訝的是原先凝固的血正快速的腐化中,每一次血滲的更進去的時候,我的皮膚便更凹陷下去。

我不得不放聲尖叫,即便那些是有多失面子的事情。

@@@

「荷西,妳怎麼了??

我循聲抬頭看,要不是眼前那道微弱的燈光,我搞不好會發瘋的逃離這個地方。媽的氣色看來特別好看,我大概能猜出其中有幾分是剛才可能恍神,但在……短短幾分鐘時間,我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病的嚴重,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確定的語氣已經變成疑惑……

「妳這是怎麼了??媽媽聲音聽起來特別驚恐,她擦拭我臉上的汗珠,在我看來那也許是場噩夢。

「太奇怪了,媽……?我急迫的握著媽的手,說著。

「如果妳想說,我願意聽。?她微笑看著我。

我深呼吸,哽咽的問:「妳能相信我到這個年紀還不停做惡夢嗎??

「荷西,做惡夢不是壞事,那些夢都是壓抑而產生出來。?

「但那些夢太真實,我甚至覺得並不是夢,因為我覺得也許我真的做過那些事,而媽也許─?

媽阻止我說下去,輕捧著我的臉,雙眼直視著我說:「聽過夢跟現實是不一樣的道理吧?換個角度去想,如果妳做了惡夢在現實中的你可能會有更多幸福的事情發生,要是妳不願意相信這些傳說,也不應該相信夢裡那些可怕的事情會發生在現實世界。?

「我很想相信夢跟現實是相反,但是妳應該聽聽我夢到的內容……?

「聽著,荷西,如果妳執著在這件事上,對我們都沒有好處。?媽說。

「我知道對誰都沒有好處,可是那些夢搞得我有點不正常……妳知道精神不正常的樣子,會突然產生很多幻覺。?我的確想搞清楚如何劃清孟和現實的分界線,只是我總是迷糊的從中清醒過來,現在我正處在朦朧無知的狀態中。

「我不知道精神不正常會變成怎麼樣,我只看到現在的妳比誰都還要來的正常,這就行了。?媽口吻中充滿溫暖,能夠讓不安情緒得到緩解。

「媽,妳知道妳是我見過最好的媽媽嗎??

「為什麼這麼說??

「我胡鬧的時候,媽選擇包容,但我就以為自己是瘋子,媽仍然覺得我是最正常的人,還有什麼人能夠比妳還要完美??

我的這番話不是狗腿,只是比平時還多了些感動的意味,但媽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我突來的告解,微微一愣的她,許久才向前抱著我,小聲在我耳邊低喃說:「不,我一點都不完美,否則我不會成為妳媽。?

「什麼意思??我迷惑地抬頭凝視媽。

她沒有答覆,使得整個寧靜的空間裡只剩下平穩的心跳聲,此時此刻就像過往的安逸而無憂,但我的眼珠直視著前方牆上的一幅畫好久,說不上為什麼那畫上分明用天使去點綴從天空而降的奇蹟感,也不知道是我眼花,那畫裡的天使各個張牙虎爪露出最兇惡的一面,笨重的翅膀拍響著萬惡前奏。

雖然我躺在床上,可疲憊早就一掃而空。

媽希望我能夠好好的睡一覺,可是我害怕睡著又做了原先的噩夢,所以總是輾轉難眠。為什麼我覺得夢裡的並不像是假的,我看著天花板問著,可惜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索性走下床去,套件外套便再次走出房間。

現在是幾點,我真的不清楚,但是客廳的燈一旦關上,我只能以瞎子摸象的方式用手機微弱的光芒和方向感去找到開燈的位置。

我慢慢地移動,就怕驚動睡覺的媽媽。我本該很順的走向前把燈開啟,可是在經過牆上那幅畫的時候,我卻遲疑的佇足在原地。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在我想著要把手機往牆上照的時候,心臟異常的加速跳動。

而事實證明我的第六感並非是虛構,當我的手機一照,顯露在我眼裡的真相,卻仍讓我愕然止住呼吸。關於一幅會變動的畫肯定是我眼花,但我揉了幾回的眼睛,畫中的天使仍是用著可怕的面貌。我想起這幅畫是爸爸最愛的畫,他總愛站在我現在的位置靜靜的看著這幅畫,摸著我的頭對著我說:「荷西,天堂有很多善良的人,妳看那些天使就是守護那些人而存在。?

但是現在這幅畫裡的天使即使穿著白色的衣裳,頭頂著金黃的亮光,但這絕對不是我印象中的那幅畫,如果我不仔細看,肯定不會察覺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孔,募然間,我衝上前將客廳的燈全開啟。

手中仍緊握著手機,然後再度緩緩的走到畫面前,闔眼好凝聚心神,然而一切如同我剛才所見,無法辯駁任何可怕的想像使我不得不想到那本相本,而我並不覺得行動哪裡怪,即使腦袋一片空白,我仍覺得好像唯一能找出我所有疑惑的只剩下那本相簿。

還好,相簿仍在原處。

我的手緊張的出汗,而恐懼盈滿心頭,我決定翻開它,即使那可能會顛覆我所有想像,但是時候開啟潘朵拉的時刻,這或許才是我選擇重回的主要目的,我是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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